“那男人听说是个寒酸道士,府上还有人说,早就有什么婚约在身。” “这事情我也听闻了,就是不知晓是真还是假。” “这事情还能有假?咱们可都是老实人,打娘胎里就不会写那骗人二字。” “......” 这事情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传播在了帝都长安城的市井巷弄里。 事情大抵就是宰相府邸的千金大小姐,前面十三年中帝都城里的最大祸害,近三年来大唐雁门军的大统领,她在今日带了个男人回来,这肯定是大事情,还是能让天下皆惊的大事情。 你说你不认识旁人家的官二代可以,但宰相府的千金,那个凶狠泼辣歹毒的女人,你说不认识,那就装的有些过头了。 就那一年之前,都有她的消息传遍了满大唐。 不就是她一介女流,带着三千甲士S到了河西之外? 其实也挺好的,曾经的祸害长大了,长安城毕竟容不下了,也去外面祸害祸害旁人,还不是我大唐的子民,又何须怜惜。 只是今天这事情,让太多的长安百姓,又不得不想起那个笼罩在长安城之上的噩梦。 帝都长安城宰相府邸,有一座文雁塔,传闻是早些年间,宰相大人用来照顾那些异己家眷妻儿的收容所,如今已经破落了数年之久。 塔外有一片清泽,沿着清泽沿岸去走,不远就能看到宰相府邸的偏院。 塔高有二十三层,透过塔中敞开的窗户望出去,便能将窗口外的清泽尽收眼帘。 两名宰相府邸豢养的女婢,乘着晚风习习,就在那河畔上青萝幔帐下小声嬉戏,就在两个婢女欢悦之时,一条通往此处的小道上,有琐碎的脚步声传来。 听到了脚步声临近,两个婢女才有所收敛,急忙顺着声音瞧去,原来是府邸的管事。 “呼,没劲!”谢风流将窗口关闭,转身回到了屋内的床榻上,双手抱头仰躺下来,心中越想越是感觉烦躁。 细想一下这三年的经历,还是颇具传奇味道,虽然未曾有什么老爷爷、系统驾临其身,但是他凭借着过人天赋,只用了半月时间,就知晓了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 又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将师父传授的无名功法修炼大成。 如果不是因为这婚约压身,这三年时间,他说不定早已无敌天下,哪用得着在外面风餐露宿,为了吃喝而奔波劳碌。 就在他脑子里乱糟糟一团的时候,阁楼内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转瞬之间,脚步声已近至他所在的楼层之下。谢风流从床上起身,脸色也瞬间转换,变得满面春风,他撸起了袖管,向着楼梯口望去。 到来的自然是府邸的管事,管事刚刚露出脑袋,就看到了一脸和煦笑容的谢风流,伸手还不打笑脸人,管事自然也是笑脸相迎。 谢风流也仅是知晓这上楼来的老者,是府邸的管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有心开口吹捧两句,却又害怕这马屁万一拍错了方向,让马儿反倒受惊了可怎么办? 管事站在了楼梯口,双手作揖,而后开口说道:“老爷猜测您在此处多半待得有些无聊,让我来请您到前头絮叨几句,耽误不了您什么事情。” 前头?谢风流回礼之后,心中竟然莫名其妙地紧张了几分。 这宰相府邸能被老管事称之为老爷的人,只能是这府邸的正主,而前头,也必然不是偏院,这偌大的宰相府邸,哪有在偏院待客的道理。 “可是要去见宰相大人?”谢风流问道。 管事微微点头,又加了一句:“老爷肯定不喜欢您如此称呼,依我看,您直接称呼岳父大人才好。” 这种事情,谢风流是想要拒绝的,但一想到明日就是大婚之日,自己却连那个被外人描绘到无限黑的老丈人都未曾见过,这事情有些说不过去了。 跟随在管事身后,走过了青石板小道,又过了偏院。 来往的下人逐渐多了起来,越是到府邸的深处,下人们的装束也就越正式,婢女的长相身材也就更是出挑。 很快,二人停在了府邸深处的内阁前方。 正院当中的厅堂待客,都是些府外而来的外人,内阁待客,皆是宰相大人的亲信,以及一些好友或是亲近之人。 “老爷,姑爷他到了。”老管事拿出了极为恭敬的礼数,对着紧闭大门的内阁方向说道。 因为大门紧闭,遂瞧不见内阁当中,那道身影长得什么模样,又在忙碌些什么。 只是两个呼吸的功夫,内阁中就传来了一道深沉的声音:“嗯,进来吧。” 老管事收了礼数,转头对着谢风流做了个请的手势,又不等谢风流多有动作,便是缓缓退到了一侧。 谢风流只能蹑手蹑脚的近到屋门前方,踌躇几许就要抬手推开屋门。 却在恰时,一道明亮电光划破了长空,其后便是惊雷而至。 原来这一小段路,便是让原本高达九万里的苍穹,被乌云压弯了腰。 “呼!”虽然未曾回首翘望,但是心中的紧迫感依然愈来愈近。 屋门最终还是被推开了,映入眼帘的景象,并非是谢风流所想。不见豪奢,唯有清廉。 正面向他而坐的,也不是什么肥头大耳的丑陋大黑子,而是一位身着长袍的白净中年儒生。 没有花白胡须,脸上也看不出来岁月痕迹。 原来,寻常人口中的那位奸相李楚河,只是如此模样的一位“老人”呀。 二人对望一眼,李楚河便微微颔首,低头盛起一勺米粥放入口中,嘴唇抿动几下,这才含糊不清地说道:“进来吧,别傻站着。” 屋门被关闭,屋内已经掌灯,但依旧有些晦暗,可这并不妨碍谢风流端详这位老人的样貌。 “你就是谢风流啊?”李楚河从袖口抽出了一张手帕,在嘴唇旁边轻轻擦拭后,才开口问道。 “是。”谢风流收敛了懒散,从嬉皮笑脸到故作矜持,只是一步之遥。 李楚河盯着谢风流看了许久,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略作沉吟后说道:“雨疏怠慢了你,是她不知礼数,归根结底,还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有尽到责任。” “在这里,李某人给你赔个不是。” “哎吆,岳父大人,这我可受不起。”说着,谢风流抬手将并不存在的汗珠擦拭。 又在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了那个方向几眼,这个所谓的便宜老丈人,原来也并不是真的躲过了催人岁月,瞧那发丝里的几根斑白不就出卖了他? 李楚河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正正颜色继续说道:“雨疏平日里虽是养的娇惯,可我这个当爹的,在外人眼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奸臣,让她这些年受了不少气。” “早些年她也曾为我出过头,便成了这长安城里的祸害,她的心里不好受,我的心里更是不好受。” “但她的骨子里比我想的要坚强,她硬生生的就给挺过来了,我直到那个时候才想呀,我这个当爹的,是不是不像个当爹的模样。” 李楚河说着,谢风流听着,也不敢插话。 随后,李楚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抬手在桌面上轻扣了一下:“还在早些年呀,一狠心就把她送到了龙虎山,她不是总嚷嚷着要当什么大唐最有名的女将军吗?” “她这一走呀,就是整整五年,五年呀!连面都没有见过,我当真不知晓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长安城的祸害是没有了,可我的心里不舒坦呀,我宁愿她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倔强的小祸害,才不要做什么给她爹正名的女将军。” “唉,算了算了,也不跟你牢骚这些了。” 李楚河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尽数收敛,转而成了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那就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泉。 “其实早在三年前,你们就当是成了这亲事,只是当时她不愿意,我当然会随着她的性子。” “至于如今,不管是不是她胡闹,我依旧把这件事情当成真的来看待,明日之后,你就是我李楚河家的女婿,就是让无数人眼红的一步登天。” “往后要是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捅出天大的窟窿都有我兜着,你都成了我李家的人了,旁人责罚不得,更怪罪不得。” “是!”谢风流点头应了声,心里却总感觉有些不踏实。 他吞咽了两口唾沫,这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他就知道这亲事来的太蹊跷了。 就是不知晓这宰相李楚河,要让他在这“往后”,做些什么能让宰相李楚河如此看重的事情。 他便将手掌在发白的道袍上摩挲两把,带着浅淡笑意问道:“不知道岳父大人所言,我应当做些什么事情,才算是给您捅下了天大的窟窿?” 李楚河的脸色略微有些阴沉,那就像是一座大山,突兀压在了人心头上一般。 “听说你近两年在肃州被人称为小公子,无所不能,无所不应,那你不妨自己猜猜看。” 谢风流抬了抬手,在半空顿出一击手刀,手刀拍在了空气上,让人耳中生鸣。 “你小子胆子不小。”桌对面的李楚河突然笑了,随后点了点头:“我查过了,你师妹的仇人恰巧也是他,明天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罢了,既然这事情你想要去做,便大胆去做。在这帝都城我未必护得住你,但出了这帝都城,......” “您说的,我明白了。”谢风流急忙点头躬身。 李楚河或许是在利用他,但刚才所言,确实有道理,如果让他自己去做,只怕是连那人的身前都不能近到,南衙五百精锐捕快,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李楚河开始继续喝粥,仿若刚才的谈笑风生,是另外一个优柔寡断的老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