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种请鬼神上身的民间秘法,东北一带叫出马。 所谓“南乩北马”。 扶乩请神,需要一个媒介,叫做乩童,有文武之分。 其中文乩童主问米解惑,武乩童主打鬼除祟。 古语有言,正神不上人身。 因而扶乩所请的“神”其实叫地仙或者鬼仙。 也就是狐黄白柳灰,笔仙,碟仙之类,甚至于一些孤魂野鬼。 常言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指的就是这些东西。 扶乩请神与降头、蛊、厌胜一样,自古被排斥在儒释道三教之外,不入正道。 修行使用此类法术必然折损阴德。 轻则减寿,重则厄运缠身,性命不保。 因而又有个别称“鬼术”。 这并非危言耸听,因为我就是一名鬼术师。 早年间阴差阳错走上这条不归路,一发不可收拾。 我本家姓方,单名一个杨字。 而这一切的开端,还得从一个名叫“老黄香蜡铺”的地方说起。 老黄香蜡铺位于东市柳阳路的老街。 这条街地段很奇,一头连着市人民医院,另一头则是火葬场。 当地人喜欢把柳阳路戏称为“阴阳路”,一头生,一头死。 老黄香蜡铺就在柳阳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而要讲这个故事,还得提到一个人。 我的表哥,名叫关元庆,比我大三岁,是个不太靠谱的社会盲流。 他初中没毕业就辍学进入社会。 捞偏门,跑摩的,混酒场,啥都干过,甚至还摆地摊卖过大力丸。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结识了不少社会上乱七八糟的人物。 前些天我遇上了点事,经表哥引荐来这里寻一个“高人”解惑。 两人推门而入,只见店里坐着个老头儿,五十来岁不到六十的样子。 穿一身布衣,黑布鞋,秃头。 老花镜断了一只脚,用根绳子绑在耳朵上,手里端着个满是茶垢的大茶缸。 表哥说这人是个神棍,本名黄九昌。 因为平时行事怪异,有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黄老邪”。 黄老邪报纸看得正起劲,我们进门他也不抬头。 “元庆,你小子昨天是不是把我点香的打火机顺走了?” 表哥把我来时买的三盒糕点摆到桌子上。 “老黄,别这么小气嘛。 对了,人我带来了,这就是我表弟方杨。” 他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我。 “多大了?” “二十三。” “八三年,属猪的,今年属猪的犯太岁呀。 干的啥营生?” “在三里坟那边的造纸厂当会计。” “三里坟? 那地方可不安生。” “是,城郊治安不好,经常有人抢东西。” 黄老邪摇了摇头,很明显我跟他说的不在一个频道上。 “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吧。” 我说道:“那天我下班回家,骑车路过三里坟的岔路口。 大晚上也不知道是哪家死了人,摸着黑出大殡。 不声不响的,我一个不留神把人家棺材撞翻了。” 黄老邪皱起眉头。 “然后呢?” “那地方路灯坏了,他们也没找我麻烦。 可是我回家之后睡了一觉......” 说着我转过身去。 那时候受到港台文化影响,小县城的年轻人都崇拜什么山鸡、浩南,留那种带刘海的长发。 撞棺材的第二天早上,我照镜子发现后脑勺就像是被剃头挑子推了一样,秃了四条横杠,两短两长。 当时给我吓得不轻,还以为是得了牛皮癣。 黄老邪看了看我后脑的四条杠,说道:“这叫鬼剃头,四条杠是个‘亖’字。 古文里可通‘四’,也可通‘死’。 只怕你那晚上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鬼剃头,阎王愁。” 我听得云里雾里,毕竟那棺材翻了之后我啥也没瞧见。 表哥疑惑地说道:“鬼剃头?那该咋办,该不会又要唱大戏吧?” 黄老邪站起身来。 “什么唱大戏,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叫扶乩请神,问米解惑。 不过今天做不了。” “为啥?” “先来后到,今天有人预约了。” 说着看了看手上的老式发条手表。 “八点,人应该快到了。” 这时我才知道,表哥就是黄老邪的乩童。 半年来两人一直在合作搞“问米”的生意。 正说着,突然有个年轻少妇推门而入。 头戴白纸花,身穿黑丧服。 即便是一副“未亡人”打扮,也难掩那曼妙的身材。 我和她对视一眼,两人都愣住了。 “方杨......” 黄老邪走到我们面前。 “苏小姐,你们认识?” 这个少妇名叫苏倩,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的前女友。 当初高中毕业,我们都没考上大学,想着找个工作攒点钱过两年就结婚。 结果我进了造纸厂当会计,她卖保险,被一个叫赵刚的年轻富商看上了。 他们结婚那天,我去大闹了一场。 失手伤人,被抓进去蹲了半年。 半年时间不算长,但这一辈子都得背着劳改犯三个字。 表哥点了根烟。 “怎么的,这才结婚几年就当上寡妇了? 看来老天爷挺长眼呀。” 苏倩哭泣地说道:“方杨,是我对不起你,我也一直想补偿,但是我每次寄钱你都不收。” 表哥推了她一把。 “怎么,就你有钱是吧,行,拿一百万出来,当年的事儿咱们就两清。” 苏倩哭着说道:“我没钱了,他出了车祸,走得太突然,遗产的事还没来及和我交代。” 表哥笑了笑。 “哦,怪不得你来找老黄呢,想问米? 说到底还是为了钱,这么看来那赵刚也挺可怜的。 尸骨未寒,你这寡妇就开始惦记遗产了。 婊子就是婊子,没钱,肉偿呗......” “表哥,够了!” “小杨,怎么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这一抹眼泪你又心软了?” 我看了看苏倩,低声说道:“我早把她忘了,还说什么心软......” 表哥咧嘴一笑。 “有你这话就行,那咱今天就不谈感情,只谈生意。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平常问米我和老黄收三千,今天我收你三万没意见吧?” 苏倩低着头,攥紧手里的包。 “没意见......” 说着便开了张三万的支票。 表哥笑了笑。 “老黄,干活儿了。” 黄老邪拿出一身戏服一样的东西给他穿上。 又摆上死人米(煮得半生不熟的米饭,盛入碗中压平),点上香蜡,烧了纸钱。 口中念道:“天清清,地灵灵,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亡人赵刚,听我乩令,家中人事未了,未亡人哭诉,还请速速上身......” 随着黄老邪扶乩咒念毕,手里的铜铃一摇,坐在蒲团上的表哥猛地睁眼。 黄老邪说道:“上身了,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有什么事赶紧问。” 苏倩望着面目扭曲的表哥,颤颤巍巍地说道: “刚......刚子,家里房产证和存折在什么地方?” 表哥站起身来,扯着嗓子说道:“败家娘们,老子头七都还没过你就穿着丧服出来丢人现眼。” 苏倩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听到亡夫说话感动的,当即哭了起来。 “我有什么办法,你走得这么急,连句遗言都没有。 我一个女人家,没钱我以后怎么活呀,呜呜呜......” “好了别哭了,我全部家当都在床垫下面,你没听说过压着钱睡,步步高升吗?” 苏倩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咱们毕竟夫妻一场,这一别就是各走阴阳,往后恐怕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我把所有的家产都留给你,你至少也得给我留个念想吧。” “刚子,你想要什么?” 表哥撅起嘴。 “最后再跟我打个啵儿吧,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苏倩一听,吓得转身就跑。 只剩我和黄老邪愣在原地。 黄老邪尴尬地咳嗽一声。 “嗯,这事儿也说完了,你就安心地去吧。” 说着就要念送神咒,怎料表哥却摆了摆手,点了根烟。 黄老邪一愣。 “元庆,这咋回事儿?” 表哥说道:“咋回事儿?老黄,你这手艺潮了呀,刚才扶乩请了个寂寞。” “没成?怎么可能。 那你还......” “我那是装出来骗那娘们的,钱都收了,砸了招牌以后还咋做生意。” 黄老邪一个劲的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咒没念错,流程也全都是对的。” “那咋没请来上呢?” 黄老邪叹了口气。 “或许赵刚的魂儿已经没了。” “没了?这头七都还没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