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半个小时的车程,上官冰焰花了整整两个小时。 她抵达墓园的时候,元家人早已散去。 偌大的墓园,静谧得除了雨声,再无其他。 雨比方才得大了一些,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灰暗里,视线不清。 上官冰焰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地点。 四周隐隐约约残留着新土的痕迹,预示着元家人刚离开。 上官冰焰没在意,弯腰,指腹轻轻地拂去积在照片上的雾气。 男人清隽卓然的模样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轮廓清晰,五官立体,又高又挺的鼻梁下是凉薄的唇,下颚线条刚毅流畅。 搭配上深色的衬衫,衬得整个人愈发得卓尔不群,透着矜贵之气。 上官冰焰从来不知道,竟能从元礼的身上,看到雍雅。 转念,想到元礼的出身,上官冰焰又觉得自己狭隘了。 元家集万千宠爱的的二公子,从小浸Y在富贵里,气质又怎么能是一般人能比的? 是她一直没有注意而已。 另一方面,也是一直以来,元礼没有过正形,总是吊儿郎当的,以调戏她为乐,才会让她忽略了那个男人本来的样子吧—— 【啧,套装的裙子这么短,打算勾引谁呢?】 【上官冰焰,既然已经嫁进元家,那就生是我元礼的人,死是我元礼的死人,听清楚没有?】 【再看那个男人试试,信不信我就地挖个坑把他埋了?】 ...... 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上官冰焰眼前有些恍惚。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么多关于元礼的画面,而且每一个画面都记得那么清楚。 结婚数年,除了元礼时不时跑来烦她,两人几乎没有交集不是吗? 她甚至,已经不记得元礼少年时是什么模样。 哪怕、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说不出什么表情地扯了下唇,上官冰焰收回目光,弯腰,轻轻地将白得刺眼的花搁到墓碑前。 “下辈子,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去找个真正属于你的女人吧......” *********** 上官冰焰不记得自己在墓碑前站了多久。 只知道到最后双腿都麻了,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除了远处一点幽暗的路灯,再无其他。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 上官冰焰拿出来一看,一堆的未接电话,和各种信息。 大多是家里打来的,估计是问她的行踪。 山上信号时好时弱,雨越来越大,远处还伴着雷声,上官冰焰没有回拨,最后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转身下山。 回到车上,她先给季秋凉打了电话,确定医院那边的卫擎风没有任何异常,发动引擎的同时,调出上官家那边的号码。 还未来得及拨出去,忽然“叮——”屏幕上跳出。 是一封邮件。 上官冰焰以为是无关紧要的推销,没打算理会,看清发件人姓名那一刹那,身体顿时僵硬了。 元礼?!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已经...... 上官冰焰错愕地回头。 “小心——” 忽然耳边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伴随而来的,是车胎打滑的声音。 意识到问题的上官冰焰迅速地收回神智。 但已经来不及了。 车子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线,冲破路边的围栏,翻腾着往无尽的山谷深渊冲。 上官冰焰坐在车里,被晃得失去了平衡,一次一次地撞在车窗和方向盘上,身体好多处被磕破。 血顺着额际往下滑,模糊了视线。 她紧攥着方向盘,试图让车子停下来,却徒劳。 想求救,手机早就不知道飞向何方。 浓烈的血腥味和烘的味道混和在一起,刺鼻又难闻。 尽管如此,上官冰焰也没有放弃。 她死死地攥着方向盘,尽量控制着车子的方向,将伤害减少到最低。 砰! 又是一声巨响。 车子撞上了一块凸起的尖石,火花四贱的同时,腾空飞起好几米。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 上官冰焰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朝自己砸了过来,巨大的力量,扯着她的身体往下拽。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 “咳——” 上官冰焰重重地咳了一声,悠悠地睁开了双眼。 “总算醒了!怎么样?感觉如何?头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上官冰焰转头,看到的是满脸担忧的父母。 只是,他们看上去,似乎比几日前见到的,要年轻了许多。 上官冰焰头疼得厉害,像是有人拿钝器一下一下狠敲着那般,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力,“这是哪儿......” 她拧着眉四下环顾,入目一片刺眼的白,空气中泛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和自己车内的装饰完全不同。 ......车内! 上官冰焰脑海中立即浮现车子失控前那一幕。 已经化作一捧灰,埋在黄土之下的元礼,给自己发了电子邮件......上官冰焰下意识地去摸索手机,想看看元礼在邮件里写了什么,更想知道明明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还能够给自己发邮件。 叩叩叩。 病房的门被敲响打开,元礼走了进来。 白衬衫黑长裤,最简单的打扮,却将身上那股矜贵气息完全衬了出来。 窗口有温暖的阳光洒进来,将他整个人映照其中,原本就立体的五官愈发地深邃,透着一抹生人勿近的冷感。 就连声音,都透着疏离—— “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低血糖,才会突然昏倒,再观察一下,确定没有不舒服就可以出院了。” 上官冰焰看着徐徐开口的元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低血糖...... 她记得自己因为一时走神,导致车子打滑,出了严重的车祸,直接撞破栏杆冲到了谷底,怎么到了元礼这里,就变成了低血糖? 还有,元礼的年纪,是不是有点过于年轻了? 他看上去,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二岁。 哪怕保养得再好,一个人的年纪,也是可以从眼睛里看出来的。 元礼的眼中,丝毫看不到二十八岁的沉稳与内敛。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人全不是自己印象中那副放浪不羁的样子,整个人清冷得像是要把四周结冻。 身材,也比二十八岁时稍稍瘦削了一些。 记得没错,元礼要比现在要更精壮...... ...... 怎么回事? 为什么元礼会重新出现在眼前,还完全变了个样? 他不是已经...... 上官冰焰呆愣着,久久无法回神。 额际覆上一只微凉的手。 上官冰焰抬眸,对上母亲担忧的眼神,“怎么了?是不是还很不舒服?” 上官冰焰摇头,目光落在走到床头倒水的元礼身上,“妈,他......怎么会在这里?” 没想到女儿会问这样的问题,烟华愣了愣,随即笑开,“烧糊涂了?连自己低血糖实验室昏倒,被元礼送医院来都忘了?” “我——”上官冰焰想说她不是昏倒,是车祸,可父母的表情和反应,明显不是她想的那么回事。 还有元礼...... 看着这一切,上官冰焰有点怀疑,眼前的情形,是她严重车祸后做的一个梦。 她是恨元礼害死了卫擎风不错,却从来没有想过,让他去死。 或许是因为如此,才会在梦里梦到元礼还活着? 只是这个梦,真实得有些怵人。 上官冰焰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元礼递到面前的杯子,冒出来的热气,若有似无地灼烫着呼吸。 “喝点水,会好一点。”清冷微沉嗓音响起的同时,元礼在床畔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上官冰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 像是确定一般,接过杯子的时候,上官冰焰握了握元礼的手。 大概是刚从外头进病房的关系,元礼的手透着微微的凉意,却是有体温的。 所以,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元礼还活着,他并没有死...... 上官冰焰再一次陷入了迷茫。 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元礼微微一愣,抬眸朝上官冰焰望了过来。 目光深刻而幽暗,隐含着意味不明的探究。 直白的目光,让上官冰焰的心微微漏了一拍。 她回过神,迅速地调整自己的状态和情绪,避开元礼那双藏着锋芒的双瞳。 *********** 烟华夫妇再三确定女儿没有任何问题,替她办理了出院。 上官烟冰焰身体虽然没有问题,脑子却昏昏沉沉的,有点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好一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回程的车里了。 元礼自己开了车过来,没有跟他们一起。 上官冰焰看着缓缓从旁边驶过的车,和元礼映在晨曦中英俊又年轻的侧脸,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后视镜里,映照出的是一张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少女的年轻脸庞。 青涩、懵懂。 刚刚及肩的长发,几缕刘海垂落。 这是她十八岁时的发型。 看着镜子里异常年轻的自己,上官冰焰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也不清楚,眼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梦境? 不。 这绝不是梦境。 梦不可能如此真实。 可如果不是梦,又是什么? 似某些小说写的那般,重生? 她重生回了十八岁,元礼没有喜欢上她,两人更没有因为卫擎风的死彻底撕破脸,闹到水火不融,最终导致元礼连命都赔上? 如果真的是如此,那是不是说明,她可以阻止悲惨的发生? 上官冰焰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烟华发现了女儿的异样,转头看了丈夫一眼。 上官亚司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烟华轻轻地握了握女儿的手,“有话要跟元礼说?” 上官冰焰滞了下回神,看了眼已经慢慢驶出视线的车子,沉默了两秒才回答,“是有点事。” 烟华点点头,打开车门,“感冒才刚好,不要在外头呆太久,说完了就让元礼送你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