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林缘为侧妃的旨意是三月前下的。 为迎林缘入府,杜修齐手笔不小,王府内外几乎翻新个遍。 花园内树草也被全数被拔起,随意堆在一边。 为首小厮看都没看我一眼。 “你们务必打起精神!在入冬前把梅树全部栽好!” 凉风卷过歪倒路边的树木草叶,瑟瑟凄凉。 我俯身摸着那被蛮力砍断的根系,揪心叹息几句。 这都是我亲手育种载下的山茶,费了不少心思才在京城脚下吐枝开花。 为着这院山茶,我难得对杜修齐开了口。 “王爷,前年刚栽上的山茶,现在又挖根种梅树,会不会太......” 他没在意我的欲言又止,眸中满是柔情,望着那片尚未抽叶的梅林。 “阿缘最爱梅花。” 语气一字一字软下来,他仿若又看见了少年时那片花海。 “她这人坚韧高洁,就如这梅花。” 看他已然沉浸过往旧事,我强忍酸意,颤颤道:“王爷爱重姐姐,可我正因山茶与王爷结缘,如今一朝毁去,我总有些舍不得。” 他终于被我唤起几分温存记忆,话间也夹杂窘迫。 “那,那就把西苑的山茶留着吧。” 我千恩万谢,提裙欢快跑了出去,急不可耐救下那片沾染我心血的山茶。 原先经我打点后花草别致的王府此时堆满峥嵘奇石,别院陈旧古朴的装潢也被白墙黑瓦所替。 这都是林缘的喜好。 我早知他二人情意绵绵,可如今亲眼见着旧院翻新颜,难免百爪挠心。 漫步石道,忽听闻前面石林中有人窃窃私语。 我屏气凝神,小步偷听。 “王妃之位对我已是探囊取物。” “看在沈乔是沈郎妹妹的份上,我会给她一个侍妾的位子......” 是林缘的声音。 可对面跟她嬉笑的男人声音耳熟,似乎是故人。 探究意念驱使着我向前走了几步,没等凑近,一枚石子疾飞而出,将我面前石山撞个小洞。 “谁在那里!” 林缘探步走出,我躲闪不急,与她四目相对。 “你在和谁说话?” 她巧笑倩兮,眸中狡黠流转,不无讽刺,“我当然是在和你说话啊,王妃。” 话音刚落,她装作踏空模样倒向湖中,随即大声呼救——“救命啊!” 呼救引得身后阵阵脚步急促,一再熟悉不过的面容自假山后旋出。 竟是我那外放多年的兄长沈安! 他外放函州三载,今日怎会出现在这? “哥哥?” 我上前抓住他衣袖,还没开口倾诉重逢欣喜,却被他一把甩开。 “阿缘!” 他不顾我还在此,脱下外袍扎入水中。 还好林缘落水不过一刻,被救上岸时只是面色青白,并没有窒息风险。 水滴自她青丝缓缓滑落,如玉面颊浸透了大片,氤氲可怜。 如此凄美情态,任谁都要为之心酸。 “我是哪里得罪了王妃?竟然要如此害我?” 她垂泪蹙眉,朱贝开合间竟已要给我扣一口黑锅! “我没有推你!” 我忙对着沈安辩驳,“哥哥你瞧见了,是她自己......” “你对阿缘做了什么?!” 杜修齐匆匆奔来,推开沈安将林缘紧紧护在怀里。 “修齐,是我不好,不知怎么惹怒了王妃姐姐......” 林缘裙边染上血色,惊得杜修齐双手颤颤。 “阿缘,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我怔在原地,看着他们二人紧紧相拥,妾啼郎语。 郎中诊脉后皆面面相觑,叹道:“林家小姐这一胎,恐怕是保不住了。” 林缘居然有了身子! 想想几月前杜修齐那红润快活的神色...... 我眼眶一热,无数眼泪滚落,跌落尘埃再消失不见。 举案齐眉的美梦,原来早就碎成了一地烂泥。 “王爷,王爷!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她哭喊啜泣,令人动容。 杜修齐也晶莹了眼眶,悲戚说不出话。 “你到底为什么要害我!” 林缘全身都在颤抖,目光一片阴霾癫狂,恨不得将我吞吃入腹。 “你嫉妒王爷爱慕我,可你已经坐上了王妃之位,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 “你还想让我怎么样?王爷,你送我出城吧。” “阿缘家破人亡,早就该一条白绫了断此生......” 男人哪里听得了心爱之人的哭嚎,他根本不听我分辨,一脚猛踹上肩膀。 沉重朝靴与肩骨相冲,只听得骨头断裂声在体内炸开—— “你有什么资格嫉妒阿缘?” “如若不是她为你求情,本王早就废了你!” “你还我孩儿命来!” 我自知清白仍不肯低头,转而紧抓那最后的救命稻草。 “哥哥,你看到了,我没有推她。” 哀求也好,许誓也罢,我强忍疼痛望向沈安。 他就在假山后!他一定看到了! “你是唯一的人证......” 我嗓音太过凄厉,就连林缘也止住颤抖,试探看向沈安。 如若他为我作证,今日这场戏林缘便不能收场了。 我紧抓沈安双手,拼命汲取着最后一点温暖。 “是你推了阿缘。” 沈安冷眼撇来,抬手将我那早没血色的手甩落。 “我没有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妹妹!” 最后一点精气神泄去,我瘫倒池边,只觉身上比那寒潭还要冷上几分。 没人再听我辩驳,我也不知再怎么辩驳,无奈在阴鸷审视中被下人蛮横拖走。 再后来,便是杜修齐盛怒下的殴打。 夜晚柴房漏风,冷意中筋脉仿若被千万双手紧攥不放,另我百辗难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