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弃我,夫君叛我,幼弟恨我,庶妹踩我。史官称我为宁氏,批我氵㸒坏伦常,助人谋逆,不配为太子正妃,不得入皇室陵寝。” “若能重来一世,我定要将他们冤我的罪名一一坐实。让父亲知道,公府就是个屁。让太子知道,皇室陵寝就是个屁。让幼弟知道,他想袭爵是在想屁。让庶妹知道,那狗屁的太子正妃谁想做谁便去做!” 耳边的喧嚣彻底寂灭了。 然而下一刻,熟悉的唤声却一声比一声急促。 “姑娘......姑娘,姑娘!” 宁姝慕猛地睁开双眼,一股眩晕伴着恶心泛上喉口,她推开眼前晃动的人影便扒到榻边呕吐起来。 贴身婢女暮雨大惊,“怎么回事?怎么又吐了?奴婢这就去叫......” 这是......什么地方。 宁姝慕脸色惨白,一把攥住了暮雨的胳膊。 真的,竟是真的! 真实的触感让她视线迅速聚焦,艰难道:“药渣,咳咳,去看住药渣!” “什......?” 暮雨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后脸色骤沉,拎着袄裙便跑了出去。 熏有安息香的屋子顿时只剩珠帘叮咚的声响,宁姝慕腹中难挨,便将下巴搁于手背伏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那摆放有云履的脚踏。 她不会记错,高烧不退,灌药纾解。 屋内盘香不辍,让当时的她好似回到了幼时于鸣山寺中将养的时光。 这就是东临十三年,她已然经历选三,即将将八字呈交宫中,被礼聘成为太子妃的前几日。 而正是因为二月初春,料峭轻寒,当时她反复发了三日的高烧,府中也只当她是底子差,病难愈,并未生出任何怀疑。 暮雨匆匆出去不过片刻便返了回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年纪更小的丫头。 “姑娘,药渣不见了。” 今日时辰已晚,露风将药煎完最后一煎便如常把余渣倒于灶中,准备当成柴薪燃用了来烧水。 可她刚刚过去翻找时,灶膛中竟只剩下一些草木灰,连半点药渣的影子都没看见! 露风攥着袖角直接跪下了。 “对不起姑娘,奴婢,奴婢不该去更衣的......” 李府医一共只开了三帖药,是三天的量。 前两天的药渣早已化成了灰,现在连最后一贴都没留住,若那方子真有什么问题,她就是闯了大祸了! “姑娘,露风年纪小,不关她的事。” 暮雨跟着跪在了床边。 “姑娘突发高烧,是奴婢请来的李府医诊脉。当时他说姑娘风寒入体,病情凶猛,必要用见效快、药性强的方子方能压住。” “奴婢看了里头确都是些清热祛寒的药材,便以为之后的呕吐只是药效过强的副作用,谁知......是奴婢疏忽了。” 宁姝慕轻笑一声。 高烧的起因确是风寒,那方子也是清热祛寒的不错。 她因胎中不足,曾被送往鸣山寺将养近十二年,跟在她身边的暮雨耳濡目染,也算懂些药性、药方。 曾经的她便是太过天真,哪怕高烧反复,胸窒恶心,也只以为是自己的体质太差,不仅风寒难愈,还禁不起药效。 而因着明日便是母亲的忌日,她一心想着快些好,硬是配合着将这三帖药给服完了。 “起来。”宁姝慕淡淡道:“我何时说过要怪罪你们?” 一切皆是她的性子所致。 她一心清静,便以为不争不抢就能置身事外,连带着身边婢女也失了防备之心。 “去请李府医来。” “是,是!”露风知道出了大事,爬起身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暮雨眼眶微红。 “姑娘,现在要怎么办?我们没有证据,便是将李谨喊来怕也是无济于事啊。” 宁姝慕是卫国公嫡长女,生母却于三年前便已病逝。 守丧期间,卫国公宁昊不得另立继室,府中中馈便一直由温姨娘把控,有她的阻碍,想要无故打杀一个府医是决计不可能的。 “没有证据,那就造个证据。” 宁姝慕语气漠然,“随便去院中摘些树叶果实,用黄纸包好了就行。” 暮雨不明白。 万一李谨不承认,或是温姨娘不相信,非要打开纸包看怎么办? 但姑娘都吩咐了。 她咬了咬牙,应了一声便退出屋子去办。 宁姝慕自己起来穿衣疏戴整齐。 证据,证据当然重要。 曾经,三帖药服完后,她的病还是没有起色,李谨便换了更为温和的方子来控制病情。 后来,高烧、呕吐都不再有,然而她在鸣山寺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却一日比一日差。 暮雨终于生了怀疑,将后来的药渣偷偷拿去外头看,结果是一无所获。 此事还是在宁姝慕嫁入东宫后才真相大白。 太医徐林在诊脉时捋着他那点山羊似的白胡子猜测,“后来的方子并无问题,但臣观殿下之脉象,沉疴似乎并非风寒所致,而为暗毒诱引。” “若两位所忆非虚,前头的方子也确都是些清热祛寒的药物,那么根据这呕吐之症,倒是有一种可能——前方中有一味三枯,在未得地黄草中和的情况下,久煎之下便会生出微毒。” “而此毒藏于肺腑,未经刺激自己便可缓慢代谢,可这时,若后方中又有一味虹甘,长久服用,那么......” 当时说到这里,宁姝慕已经明白,迫不及待地追问这毒是否能解。 老头摇着头叹息,“殿下身子本弱,现下沉疴已久,纵使老臣用药,也不过能再保殿下四五年无虞啊!” 暮雨听闻此言,抱着她哭了整整一夜,但当时,李府医已离开公府,证据更是全无,追诉无门下,便只能不了了之。 最后实如徐林所说。 东临十九年,她虽并非因着病重而亡,但在被她那庶妹从寝殿中生生拖出的时候,也已形如槁木,全无抵抗之力了...... “姑娘,李府医到了。” 外间传来露风的通报,宁姝慕从思绪中回神,起身走了出去。 交代病情,重新诊脉,另开药方,一套流程下来也就过了一炷香。 而等宁姝慕接过李谨所开的方子时,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将他拖出去。” 坐在桌后的人语气淡淡,却把等着赏赐的李谨给惊到了。 “大姑娘说什么?” 宁姝慕抬起眼帘,一双眸子如墨般漆黑,脸上笑意缓缓沉敛,“我说——拖,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