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世家公子上官瑾在家族之争中落了下风。 “芷薇,我身染奇毒,被逐出了家门。” 上官瑾通过飞鸽传书将信递到我手里。 我给师父留了张便条就离开了药王谷。 用所有的银两盘下了一个药铺。 “瑾郎,莫要忧心,我会帮你解了这奇毒,也会帮你赎回母亲的遗物。” 在药铺里我不分昼夜的采药、制药、煎药两年,终于赚得白银千两。 去当铺赎回上官瑾祖传玉佩,想给上官瑾一个惊喜, 里间传来两人的对话,声音极轻。 “大公子,怎么还不打算回府吗?” “急什么,采药女身娇体软,我没玩腻呢。” 我呆楞在原地。 我僵硬地抬起头,模糊的双眼里,那张被我紧握的当票轻飘飘的。 上面是他龙飞凤舞的签名,一如既往的潇洒。 当铺里间的对话还在继续,“哈哈哈,还是大公子会盘算。对了,那采药女怎么不在?往日她恨不得住在药庐,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骗她说药材行情不好,铺子要交不起租金了,估计她现在正在山里拼命采药呢。” 象牙骨扇敲击桌面的声音清脆。 “真行,这锦州半数产业都是上官家的,能让大公子亲自为这点租金费神,也真是抬举她了。” “还不是因为她实在太能干。" "我和她说等我病好就娶她,她就和不要命似的采药制药,要是不多榨点,我岂不是白白耽误了这两年。” "大公子果然高明。” 两人笑了一会儿,掌柜好像压低了声音。 “府里为您订亲的苏小姐,前阵子在咱家珠宝铺看上了一块东海极品暖玉玉佩,价值千两。” “珠宝铺的王管事得知您今日来我铺子,让我代为请示。” “行,你让王管事把玉佩送到我的住处,到时候我会亲自送给苏小姐。” 上官瑾独有的那种、仿佛带着矜贵气息的吩咐,在我即将碎裂的心上碾过。 “大公子果然大手笔啊,千两的玉佩说送就送。” “嗯,小钱而已,我先走了,你帮我看着点。” 我两年未曾停歇,积攒下的所有心血。 刚好抵过上官瑾随手送苏婉儿的玉佩。 当铺的珠帘被拨动,叮当作响,掌柜又突然开了口, “大公子,这两年您当真只是玩玩?”晃动声停了一瞬。 我和上官瑾在不同空间沉默。 终于,我听见上官瑾声音淡漠。 “当然,我怎么会娶一个满身药味的采药女。” “她给我当侍妾都不配。”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我的世界天崩地裂。 我流不出泪,也发不出声。 当票从指间滑落,伙计讶异地看着我。 我只因上官瑾一句“身染奇毒,被逐出家门”。 抛下药王谷的一切。 抛下了待我如亲生女儿的师父,只身来到锦州,妄图救他于水火。 却被他得一句话伤的体无完肤。 采药女。 我师父听到这个称呼,估计会用100种方法把他炮制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我却甘之如饴了两年。 当真是愚不可及。 “小姐,您的银子点好了,一共一千两。” “您还要赎当吗?” “不赎了,请把银钱还给我。” 这玉镯,我不赎了。 上官瑾,我也不要了。 我曾以为的深情,不过是他精心编织的骗局。 心口的位置,空洞洞的。 这算什么?一场笑话吗? 我真是这世上最可笑的痴人。 我回到我们租住的陋室。 四壁空空,只有几件最简陋的家具,还是我当初盘下药铺时顺手添置的。 屋角那张破旧的木桌,桌面被我擦拭得能映出人影。 曾几何时,我以为这里是我们温馨的小家。 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打开唯一的旧木箱,里面寥寥几件换洗衣物。 再无其他。 我的东西,竟少得可怜。 他送我的? 我想起街边一文钱一根的糖葫芦,他说那是他身上最后的铜板。 糖葫芦早吃掉了,那根光秃秃的竹签子,我却一直收着,舍不得扔。 还有他病中卧床,随手在院里折下的野花,被我细心养在清水碗里。 以及,他清醒些时,胡乱用草绳编的所谓“同心结”,他说等他好了,要用最好的丝线重编一个。 此刻,这些东西像一根根细针,扎在我麻木的心上。 我将那竹签与干枯的野花,连同那粗糙的草绳结,一并扔进了灶膛。 火苗舔舐,很快化为灰烬。 拉开床头柜最低下那个抽屉。 里面静静躺着一只我亲手绣的鸳鸯戏水肚兜。 鲜艳的红绸上,针脚细密,那是我熬了几个夜晚才绣成的。 那是我们情浓时的见证。 他说过“芷薇,此生有你,夫复何求,我定会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便是这句誓言,让我卸下所有防备,与他有了夫妻之实。 如今想来,那夜夜的抵死缠绵,那些他口中的爱语,不过是他精心设计的凌辱。 而我,竟傻傻地以为那是爱。 真是天大的讽刺。 我曾以为我们同甘共苦,情比金坚。 现在看来,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笑话。 他根本不曾落魄。 甚至那所谓的“奇毒”,或许也只是他接近我的借口。 他的目的,难道仅仅是我的身子? 不,恐怕还有药王谷的秘药。 我真是蠢得无药可救,竟将师父的叮嘱抛诸脑后。 不行,我要去药铺取回我的医书和师父给我的几味秘药。 那些是师父的心血,是我最后的底线,绝不能落入这等卑劣小人之手。 药铺里,一股陌生的熏香混杂着药味,令我微蹙眉头。 上官瑾的好友陆放,正大喇喇地歪坐在我平日制药的桌案旁,手里还把玩着我的药碾。 见我进来,他那双小眼睛闪过一丝Y邪,语带轻佻:“哟,采药女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被上官兄玩腻了,另寻高枝去了呢。” 我不理他,径直走向内室,那里放着我的医书和药箱。 陆放身形一晃,拦在我面前,脸上堆着令人作呕的笑。 “采药女,装什么贞洁烈妇。” “你跟上官瑾那点无媒苟合的破事,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越说越不堪,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在我身上游走。 “你既然能陪上官兄睡,想来也不介意多伺候一个。” “不如,也让小爷我来一亲芳泽吧。” 说着,作势就要用那张肥猪嘴朝我脸上拱来。 一股恶臭扑面而至。 我眼神骤冷,盯着他:“让开。”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陆放被我看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小贱人,给你脸不要脸!” 他伸出肥腻的手想来抓我。 我指尖银针一闪而过,快如电光。 “啊——”陆放捂着手腕痛呼出声,手背上赫然插着一根细长的银针,针尾微微颤动。 他疼得龇牙咧嘴,另一只手指着我,满脸不可置信。 “你......你竟然敢跟我动手!” “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 他色厉内荏地叫嚷。 “我舅舅乃是锦州知府陆谦!你敢伤我,他定将你碎尸万段!” 我扯了扯嘴角,原来是个仗势欺人的草包。 “锦州知府?” “那又如何?” 我平静地反问,上前一步,吓得他又往后缩了缩。 “便是皇帝老子在此,你也休想碰我分毫。” 他眉头紧锁,看向我。 上官瑾:“芷薇,你做什么?” 陆放一见上官瑾,如同见了救星,忍着痛,夸张地叫嚷起来。 “上官公子,你可算来了!你快瞧瞧她这蛮横无理的模样!” “简直就是个泼妇!” “这种粗鄙的野丫头,哪里配得上你?” “她连给苏婉儿苏小姐提鞋都不配!” “苏小姐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她才是你的良配啊!” 苏婉儿。 又是苏婉儿。 我缓缓转过身,颤着声音问。 “我做什么?” 我定定地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寻到一丝一毫的愧疚。 然而,没有。 “上官瑾,你告诉我,这两年,你究竟在做什么?” 上官瑾面露不悦,他侧身一步,隐隐将陆放护在身后。 “陆兄是客,你怎么能这么无礼伤人?” “快向陆兄道歉。” 道歉? 我笑了。 “道歉?好啊。” 我从怀里掏出那叠厚厚的银票,那是我准备赎回玉佩的一千两。 是我两年不眠不休换来的血汗。 手一扬,银票如雪片般纷纷扬扬,尽数砸在陆放的脸上,散落一地。 陆放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芒,手忙脚乱地去捡拾。 我:“这些,够不够赔你这位贵客的‘医药费’?” 我看着上官瑾,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不够?” 我:“没关系,我再去山里‘挣’,再去采药‘换’!” 我:“上官大公子不是最擅长盘算我这‘采药女’的用处吗?这点小钱,想必很快就能‘挣’回来的!” 上官瑾的脸色瞬间铁青,眼底是压不住的怒火。 他大概从未想过,一向温顺听话的我,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白芷薇!你疯了?” 他厉声喝道。 “那是我们所有的积蓄!你竟然......” “我们”? 多么可笑的字眼。 我的目光越过他,投向不远处那座精致的茶楼,我们“最初偶遇”的地方。 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我们的积蓄?” “上官瑾,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你不觉得可笑至极吗?” “区区千两,对你堂堂上官大公子而言,算得了什么?” 我抬手指着那茶楼的方向。 “这点碎银,够不够让你这位‘好兄弟’,去那边的茶楼。” “包个雅间,点几出新戏,再喝上几壶上好的雨前龙井?” “毕竟,这当铺是你上官家的产业,那茶楼也是你上官家的产业。” “这锦州城,泰半的生意,哪一样不在你上官家的掌控之中?” 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砸向他。 “我这两年不分昼夜,换来的这一千两白银,在你上官大公子眼里,怕是连苏小姐一件首饰的零头都抵不上吧?” “哦,对了,还有你身上那所谓的‘奇毒’,想必也是用我这个‘采药女’,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治’好的?” 上官瑾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心中那股翻腾的怒火与悲痛,竟诡异地平息了些许。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与荒凉。 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向药铺内室。 “上官瑾,这场戏,你演得真好。”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千两银子,就当是我白芷薇,买断这两年的笑话,也买断你我之间这点可笑的‘情分’。” 我顿了顿,没有回头。 “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们,两不相欠。” “芷薇,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停住脚步,缓缓转身。 “不是我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是我眼瞎了,错把鱼目当珍珠?” “还是我聋了,听信了你的那些山盟海誓?” “亦或者,上官大公子觉得,我白芷薇活该被你玩弄于股掌,厌弃了便如敝履般丢弃?” 我的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 “把我师父留给我的那本医书还给我。” 那是我答应过师父,要亲手交到那个最珍惜我、最能传承他衣钵之人手上的。 我曾以为,那个人是你,上官瑾。 如今想来,真是天大的笑话。 上官瑾脸上的慌乱褪去。 “白芷薇,你闹够了没有?!” “不就是一本破书,谁稀罕!” 他语气中的轻蔑狠狠扎进我心口。 “你一个身份低微的采药女,我们之间云泥之别。” “我虽不能娶你为妻,但我可以给你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足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似乎觉得这已是天大的恩赐。 “你还想要什么?” 他见我不语,脸上的不耐烦越发明显。 竟从怀中掏出那本被我用锦缎细心包裹的医书。 那是我师父的毕生心血,《药王遗篇》。 上官瑾随手一扬—— “拿去。” 书册从锦缎中滑脱,直直坠向路边满是污水的泥坑。 “啪嗒”一声,书页散开,瞬间浸满了肮脏的泥水。 “不——!”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不顾一切地跪倒在泥坑边,伸手去捞。 冰冷刺骨的泥水混杂着牲畜的粪便和腐烂的菜叶,那股恶臭直冲鼻腔。 黏腻的污秽包裹住我的双手,也沾染了我素色的裙摆。 可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一本破书而已,值得你这样吗?!”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疯疯癫癫,简直丢人现眼!” 他伸出手,想将我从泥水中拉起。 就在这时,一阵馥郁的香风袭来。 一双精致的绣花鞋停在我身侧。 我抬起头。 是一位衣着华贵的贵族女子。 发间的赤金点翠凤钗在日光下流光溢彩,与我此刻的污秽不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转向身旁的上官瑾,声音娇嗲婉转: “瑾哥哥,就是这个女人,把你缠得脱不开身吗?” 她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你的品味着实有点独特啊。” 上官瑾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厌恶,而是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婉儿,你别误会。” “她不过是我年少无知时,随便玩玩的一个乡野丫头罢了。” “我哪里知道她竟如此不知好歹,这般胡搅蛮缠。” 他顿了顿,语气无比坚定,像是对苏婉儿保证,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放心,我上官瑾,这辈子都不可能让这种女人进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