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十年前顾时渊亲眼看我掉下悬崖。 我因此成了他失踪的白月光。 后来他在山野中找到我时,哭着求我去做他的皇后。 我以为顾时渊把我接回来是想重新开始。 直到我在楼阁中看见一个已故妃子的画像。 那妃子与我有九分相似,曾经是顾时渊最喜欢的一个替身。 这个替身妃子死后,顾时渊后悔了,就想再拿我来代替她。 可是他不知道,我回来是因为我快死了。 1. 我成了顾时渊的皇后,在坠崖十年后。 洞房那夜,他蒙住我的眼睛,指尖在我腰际流连。 房间里的檀香让我全身起遍红疹。 “阿渊,把檀香换了,我闻不得。” 男人修长的手指顿住,“衿衿忍一忍,总会习惯的。” 我又疼又痒,忍着泪意褪去衣衫。 顾时渊灭灯,在皎洁的月光下用绸带蒙住我的眼睛。 “阿渊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我打算告诉他我马上要死了。 他却充耳不闻,捧着我的脸微微颤抖,“这样更像了......” 我摘下绸带,“像什么?”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我看见他眼底闪过的一丝失落。 “没什么衿衿,我说你像十年前一样美。” 他再次蒙上我的双眼,吻如雨点般落下。 窗外有梨花飘进,他随手接住一朵贴在我后腰上。 他的手每一次用劲,花瓣汁子就顺着我的腰上流下。 深夜我筋疲力尽,靠在他怀里睡着。 我梦到今天的册封大典。 所有妃子都跟我长得差不多。 那些女人眼里充满着不甘与嫉妒,还有嘲讽。 我被噩梦惊醒,冷汗浸湿了顾时渊的胸膛。 “衿衿别怕,我在。”他一只手与我十指紧扣,另一只手细细摩挲着我的后腰。 我贪恋来之不易的温存,又沉沉睡去。 醒来时我浑身动弹不得,睁眼一看,手脚全被金银锁链绑住。 顾时渊站在成婚时我跨过的火盆前,手里拿着一个梨花形状的烙铁。 “阿渊你要做什么?”我莫名慌张。 他举着烧红的烙铁,眸子深深望着我的腰肢。 顾时渊生着一张谪仙的脸,在火光映照下却像个修罗鬼。 “衿衿别怕,这是你我爱的印记。” 烙铁直直贴过来,我痛得大叫,他用手臂堵住我的呼喊。 皮肉滋滋作响,让我想起当年我与他在河边炙肉的场景。 那天我不小心被芦苇割伤,他心疼得红了眼眶。 我几乎要将他的手臂咬穿,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他却不肯停下手上动作,仿佛要把这梨花烙印烫进我的骨髓。 我昏死过去,迷蒙间听见他低喃,“这样就更像了。” 待我醒来时,顾时渊早已上朝去。 床边放着一碗参汤,我仔细嗅嗅,里面掺了红花。 红花避子,但我还是大口喝完,我的身体早就不适合有孕。 而且我一个将死之人,生个没娘的孩子来干什么。 2. 门外通传有嬷嬷要来服侍我更衣。 我站在铜镜前轻碰梨花烙印出来的疤痕。 更衣时后腰疼痛难耐,可当我掀开里衣,嬷嬷却吓得打翻了热水。 “娘娘你怎么也有这个!” “怎么了?”我捡起银盆,这烙印其实并没有那么骇人。 嬷嬷支支吾吾,她神色慌张,压低声音说:“奴婢记得已故宸贵妃后腰上也有这个梨花印胎记。” 宸贵妃… 我知道顾时渊后宫封位并不看家世才貌,而是以像我几分。 像我三分者封贵人,像我六分者封妃,像我九分者封贵妃,位同副后。 那女子是贵妃,容貌一定与我相差无几。 “嬷嬷说宸贵妃的那个胎记是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她拿着水盆匆匆离开。 嬷嬷前脚刚走,顾时渊后脚便过来。 “衿衿睡得好吗?”男人满脸笑意走入。 在他面前我难掩情绪,“阿渊曾经很喜欢宸贵妃吗?” 他的脸上并没有惊讶,反而很平静的为我擦干脸上水渍。 “不过是衿衿替身而已。” 替身...... 宸是天上北斗,是帝王的代称。 一个替身能用宸字这么大的封号吗? “可嬷嬷说宸贵妃身上也有一个梨花的胎记。”我盯着他黝黑的眸子,试图从中找到答案。 顾时渊在我额头落下一吻,拿出一只芍药花金簪替我挽起秀发。 “宸贵妃已经死了。” 死了。 心中被重击似的。 过不了多久,我也会死。 顾时渊眼里晦暗不明,我不知是否要将我的秘密说出来。 “阿渊。”我艰难开口,“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话到嘴边,他身边的大太监就来报太医院院首求见。 我们还没来得及一起用午膳,顾时渊就匆匆去了御书房。 我重新梳妆,服侍的小宫女不小心摔了那支芍药簪子。 花尖处缺了一角。 纵使我再三表明不会责罚她,可她还是哭着跑了出去。 傍晚我出来望着这四方天,还不如当年我与顾时渊一起躲过雨的茅草屋。 遣散随从,我一个人走进御花园。 整个宫里只有这里带着些山野气息。 除了远处假山后被太监拖走的一具尸体。 正是那为我梳头的小宫女。 3. “皇后娘娘不常见这种景象吧。” 身后一个艳丽女子走来,册封大典那天我见过她。 云妃,听说她曾是京中最负盛名的花魁。 我又惊又惧,刚才还给我梳头,转眼怎么就成了死人。 “她是因为害怕责罚才自尽的。”云妃说。 可我从未想过因为这种小事责罚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你想说什么?”我问云妃。 云妃嘲讽一笑:“怕是皇上不想和你说什么吧。” 突然一股妖风吹来,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走到我身边,声音如鬼魅般:“那金簪可是极其宝贵的东西,小宫女摔了它,圣上一定会凌迟那宫女。” “还不如自己了断得个痛快。” 我想起那支芍药簪子,虽然做工精美可并算不得珍宝。 抛下云妃,我慌乱跑向御书房。 我必须要问个清楚。 御书房乃皇宫重地,这时却无人值守。 我悄声走到门前,听见顾时渊和太医的对话。 顾时渊问:“有办法让她习惯吗?” 太医答:“强行让娘娘适应檀香,会让她全身皮肤溃烂致死。” “那你就给朕做出解药来。” 房中檀香的气味飘出,我踉跄退后,正好撞倒一个花瓶。 花瓶底部的碎瓷落在我脚边,上边写着大周五年三月十七制。 房门打开时我还在出神,太医见到我急忙跪下行礼。 “宸…” “臣参见皇后娘娘,微臣先行告退。” 我敏锐捕捉到太医眼里的惊异,却想不通是为何。 我强忍着檀香带来的不适感走入。 刚才他是在和太医讨论我吗? 案前的男人被高高堆起的奏折挡住,我只能窥见他额间几缕白发。 我记得他今年也才二十六七,怎么就生了白发。 “衿衿怎么来了?”顾时渊抬头对我笑着。 “午膳时衿衿就说有事要告诉我,现下我得闲,衿衿但说无妨。” 他笑容真挚,我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花瓶底上落款是三月十七,正是我坠崖那天。 “我......” 我又想起我将死的事实。 顿时心乱如麻,我都忘记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 只好静静走到他身边为他研墨。 顾时渊眸子清亮,温柔地牵我坐在他身边。 我急忙起身,“后宫不可干政,阿渊别忘了。” 他眼底笑意深深:“后宫不可干政,衿衿可,衿衿是我爱妻,我对衿衿不会有隐瞒。” 心里苦涩泛起,可我却对你有隐瞒。 烛火摇晃,顾时渊捧着我的脸:“衿衿锁骨处的红痣怎么不见了?” “嗯?”我摸向锁骨,我这里从未有过红痣。 顾时渊失笑,“衿衿太美,我将衿衿看成洛神了。” 我转头看去,书柜上挂着一副洛神簪花图。 那洛神的样貌与我极其相似,锁骨处也确实有一颗红痣。 他随即拿起批奏折的红笔在我锁骨处点了一个红痣。 “红痣能为衿衿多添几分风情。” 点完红痣他又在我眉间画了一朵梨花,他说这是盛京流行的姣梨妆。 顾时渊的呼吸在我唇齿之间,我脸上火烧云一般。 我渐渐低下头,发现他的手在解我腰间的衣带。 他推开奏折把我抱到桌上,用嘶哑的声音对我低咛:“衿衿,我好想你。” 可当我因为檀香起了红疹的肌肤裸露在顾时渊眼前时,他犹豫了。 他眸子里的星光渐暗,将我推下书桌。 摔倒时触及旧伤,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却只痴痴望着那副洛神图。 我狼狈跑出,躲在假山后大口喘着粗气。 阿渊好像变了。 可我不知道哪里变了。 我走回寝宫,翻出所有瓷瓶的底部。 所有瓷瓶的落款日期都是三月十七。 从大周元年,直到大周九年。 每年在我祭日当天做瓷瓶,是阿渊想念我的方式吗? 眼泪不自觉落下,我竟然让他苦等我这么多年。 突然下定某种决心,我亲手点燃了会让我起红疹的檀香。 阿渊等了我这么久,我也该为他所喜爱的事物让步。 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我就要与阿渊开开心心的过。 可惜我低估檀香的威力了,我拼命抓挠身上皮肤,直到抓出血迹。 直到我昏迷。 晚上突然下起大雨。 我被噩梦惊醒,醒来却看见全身淋湿的云妃站在我床边。 她跟我有着相同的眉眼,脸上挂着雨水,就像我当年坠崖时满脸鲜血。 我下意识推开她,她却坐在地上哭起来。 等我反应过来,赶紧擦干她湿透的头发,“你怎么过来的?” 她却盯着我的锁骨笑出声:“锁骨红痣,姣梨妆面。” 她冒失掀开我的里衣,“后腰梨花胎记。” “哈哈哈哈,皇上还真是忘不掉她啊。” 云妃猛然拽住我的双手:“娘娘,你知道为何那宫女怕到自尽吗?” “因为那芍药金簪是宸贵妃的遗物啊。” 4. “为了宸贵妃皇上不知残害了多少人命。” “顾时渊真的就这么爱她吗?” 云妃直呼顾时渊名字,吓得我急忙捂住她的嘴。 “云妃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试图拉起她,然而却被她一同拉坐在地。 “当时也是这么大的雨天,我的孩儿就这么被活生生毒死。” “他才三岁啊,就因为宸贵妃迟迟不能生育,所以顾时渊这个人渣就不许宫里有孩子。” “宸贵妃的身子调理不好,关我儿子什么事啊!” 云妃字字泣血,我听得胆战心惊。 难怪皇宫里见不到皇嗣,难怪我要喝下避子汤。 腹中翻江倒海,我一下子把肚中食物全吐出来。 她癫狂的笑着:“吐吧,就算吐了红花汤,皇上他也有一千种法子S了你儿子!” 门外突然闯进来几个侍卫,在被拖走之前,云妃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顾时渊急忙抱起我:“衿衿别怕,我在,她有没有伤到你?” 我麻木的摇摇头,静静靠在顾时渊怀里。 深夜,等顾时渊睡沉了,我摸黑来到那栋废弃的楼阁。 楼阁牌匾上写着望雪楼,这是刚才云妃在我耳边说要我来的地方。 我走到顶上,视线刚好对着一座不知名的寝宫。 墙上挂着许多画像,第一张画上的女子除了眼神,模样几乎和我一模一样。 这不是,顾时渊书房里那副洛神的模样吗? 我细细看过去,第二张画是她化着姣梨妆,头上带着芍药金簪。 第三张画是她与顾时渊一同烧瓷。 第四张画是一副春景,落款是顾时渊与爱妻姜雪妗三月十七生辰画。 画的旁边有一个贴着封条的衣柜。 封条上写着宸贵妃故衣。 打开后里面是一件正红色的皇后嫁衣。 还有一盅极好的檀香。 而我册封皇后那天穿的也只是殷红而已。 妗妗,衿衿。 三月十七不是我的祭日。 而且为了庆祝姜雪妗的生辰。 檀香不是顾时渊喜欢,而是姜雪妗最爱。 我借着烛光凑近,果然在姜雪妗画像上发现她锁骨处那颗红痣。 “你知道吗?你们真的很像。” 顾时渊不知何时过来,从身后抱住我,“忘掉这些吧衿衿,我不会负你的。” “你说不会负谁?”我狠狠推开他。 “这就是你口中只是我替身的宸贵妃吗?” 他蒙住我的眼睛是因为我的眼神与姜雪妗不同。 他在我身上烙印点红痣,画姣梨是因为在想她。 “你说不会负我,那你与我欢好时叫的是衿衿还是妗妗?” 他眼底泛起血丝,“不是这样的!当年你坠崖失踪,我以为你死了,我,我只是需要......” “需要赝品来维持幻梦?” 我哽咽着:“她死了,你才发觉你爱她? “你才想起我最像她,想拿我再来做替身?” 我哭得肝胆俱裂,墙上最后一张画的落款时间是去年。 就是说去年姜雪妗死了,顾时渊才想起来找我,找我来做替身。 而我入宫那天,连真正的皇后嫁衣都不能穿。 顾时渊的心尖上还真是只能住着死人。 当年皇室九子夺嫡,我采药途中救下被追S的顾时渊,他说他愿做一个普通人和我厮守。 后来有人助他夺嫡,他又说做了皇帝就娶我为妻。 回京路上被人暗S,是我穿上他的衣服引开仇敌。 他拼了命也要这江山。 途中我不慎坠崖,他一边抓着我,一边看向京城的方向。 他要江山,我要自由。 为了让他如愿,我亲手掰开他抓紧我的手指。 我本来以为他找到我是上天垂怜我,在我死之前圆我一场美梦。 “顾时渊。” 我冷冷看向他:“你永远在透过活人去爱死人。” “可你知道吗?我也快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