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皮子被村里的人家轮着供奉,长得跟狗一样大。 据说黄鼠狼在哪家怀孕,就会把福气留在哪家。 终于,黄大仙在我家怀上了。 阿爹阿妈乐得合不拢嘴,可我不理解。 家里又没有雄黄鼠狼配种,那黄鼠狼怎么能怀孕呢? 1. “不是让你去抓雄黄皮子回来吗?!黄皮子呢?!” 我才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被阿妈狠狠拧着耳朵厉声质问。 我捂着红肿的耳朵哭道。 “我、我没抓到,这林子里根本没有黄鼠狼啊!” 阿妈往地上啐了一声,转身拿起木棒子就往我身上招呼。 “你个贱货!赔钱货!连个黄鼠狼都抓不到!再过十天黄大仙要是还怀不上,我还怎么给你弟弟祈福!” “嘿嘿嘿......好诶好诶!赔钱、赔钱货!贱货!打、打!” 弟弟正坐在一边啃手指,看着我被打,高兴地鼓起了掌。 弟弟生下来就是个痴傻的,都八九岁了脑子还跟三岁的孩童一样。 既不会做家事也不会干农活,可阿妈却整日把他当个宝似的护着,反倒是对我非打即骂。 每日指使着我洗衣做饭、锄田种地,稍有一个不顺心就要拿我撒气。 弟弟把那根沾着口水的手指抹在阿妈脸上。 “奶奶!喝奶奶!” 他嘴里嘟囔着,头在衣服里拱来拱去。 阿妈被他蹭得痒,笑着把弟弟按在怀里。 “阿妈老了,阿妈没有奶奶了。” 阿妈抱着弟弟缓缓躺了下来。 阿爹坐在一边神情莫测地看着弟弟的动作,又瞅了一眼被放在供台上的黄大仙,深吸了一口烟管。 “也不知道,等黄大仙怀上了,有没有奶吃。” 供台上的黄大仙怨毒地看着他,恶狠狠地咬着铁笼。 鲜血顺着笼子缓缓流下来,它一张嘴,嘴里满是猩红。 竟是被拔光了牙。 “猫猫!大猫猫!” 弟弟从阿妈身上抬起头来,指着黄大仙叫。 那黄鼠狼被拔掉了手指和牙齿,浑身是疤。 “哈!哈!” 它张着大嘴,无声地喘着气。 2. 这是我们村里今年唯一的一只黄大仙。 每年每月,我们村里的人家都会轮流供奉它,献上家里最好的肉菜,打磨成泥,混着糖水一起灌进它的嘴里。 每家人都会按照自己的做法,尽心尽力地供奉着黄大仙,等待着黄大仙怀孕生子。 据说黄鼠狼在哪家怀孕,就会把福气留在哪家。 阿妈盼望着、盼望着,终于轮到我们家供奉大仙了。她说只要大仙怀上了,她就向大仙为弟弟祈福,让大仙赐给弟弟一个聪明健全的脑子。 可那黄大仙已经在我家待了小半个月了,依然不见怀孕的迹象。 阿妈急得要命。 村子里人家多,这一个月黄大仙要是再怀不上,下一次供奉的机会可就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阿妈赶紧拎着一条白腻腻的猪肉,去找村头的舅舅讨教。 舅舅是这些年来村里唯一一个成功让黄大仙怀上的人,只可惜中途喂食的时候一个没看住,让那只黄鼠狼给跑了。 阿妈放下手中的猪肉,腆着脸冲着舅舅笑,她的脸上抹着粉,上面的褶子凑成了一团,看着比那条猪肉还要腻人。 “哥啊,咱可是一家人呐,你总不能不帮你妹子吧。” 阿妈拉着舅舅的手,小声劝着。 “这大仙的肚子可关系到你亲外甥的一辈子啊,你真忍心看着咱家唯一的种,当一辈子的傻子吗!” 眼见着舅舅还要推辞,阿妈直接坐到地上大声痛哭起来。 “作孽啊!咱妈咱爸死得早,你又娶不上媳妇儿,咱老刘家就这么一个种,居然一出生就是个分不清爹妈的傻子! 这个月黄大仙要是怀不上,我儿子要是变不回正常人,我看你怎么列祖列宗交代!我怎么命这么惨呐......” “够了够了!” 舅舅皱了皱眉,在地上磕了下烟斗,抽得云里雾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地长舒了一口气。 “妹子,你傻啊。” “想要雄黄鼠狼没有,想要个种,还难吗?” “什、什么?” 阿妈还有些没听明白。 舅舅那双三角眼在雾里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咧开嘴角,笑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没有雄大仙让它怀,咱可以自己想办法让它怀啊。” 3. 自从阿妈从舅舅家回来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原本总是对阿爹横眉竖眼的她,突然变得温顺了起来。不仅每日好声好气地伺候着他,还三天两头地炖好肉给阿爹吃。 在我们村子,肉可是个稀罕物,不到逢年过节或是求人办事的时候,阿妈是从来不会拿出来让家人们饱餐一顿的。 我跟弟弟看着餐桌上的炖肉直流口水。弟弟嗦了下口水,伸手就要往盘子里抓肉,被阿妈一筷子打了下去。 弟弟抱着被打得红红的手指,瘪起嘴就要哭。 “娘怀!不给宝吃肉肉!” 弟弟哭得声嘶力竭的,阿妈在一旁心疼得不行,她把八岁的弟弟抱在怀里,小心安抚。 “乖宝呦,不哭不哭哦。” 她一个劲地哄着。 “娘跟你说啊,这不是肉肉,这是药。是让乖宝变聪明的药!让阿爹吃了,阿爹才有力气找黄大仙给乖宝祈福,让乖宝变聪明,知道了吗?” “聪、聪......” 弟弟一边把手放进嘴里啃,一边喃喃自语。 “对喽!聪明!看到那个黄大仙了吗?它能让乖宝变聪明!” 阿妈指了指黄大仙的笼子,说道。 我看向那个笼子。 黄大仙看上去比之前还要憔悴。它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潮湿的黑鼻子一缩一缩的,金黄色的毛发因为很久没洗澡已经打了绺,一撮一撮地黏在皮肤上。 见阿妈指着它,黄大仙立刻冲向了笼子边缘,它恶狠狠地咬着铁杆,用没有手指的爪子拼命地往外伸,目光阴狠得仿佛要把阿妈给撕碎咬烂。 我眯起眼睛看着它,总觉得它身上的伤更加严重了。 那双原本就被磨顿了指甲的爪子,此刻已经完全没了指甲,而且似乎隐隐在冒着血珠。 就好像有什么人把它的指甲拦腰砍断了一样。 黄大仙这几日一直被养在阿爹的房间里,我想起这两天阿爹屋子里总是传出来的怪声,心里有些害怕。 4. “大猫!大猫!” 弟弟指着黄鼠狼高兴地大喊。 “对,这是大猫,我的宝贝真聪明!把肉肉给你爹吃了,大猫就能生崽子了!” “崽崽!崽崽!” 弟弟看着“大猫”又乐得鼓起掌来。 “昨天爹爹在,猫猫.....!” 三个人都是一愣。 “什么?” 阿妈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阴沉着脸瞥了我一眼,看得我不自觉地一缩脖子。 “宝贝,你刚刚说什么?你刚刚说你爹爹在大猫上......干什么?” 待她再去问时,弟弟却不肯回答了,只一个劲地重复着要吃奶,又把头埋在阿妈的胸口拱来拱去。 阿妈哄好弟弟,把他安置到一边,又拿起那根比人腿还要粗的棍子朝我走了过来。 “阿妈......” 我自觉一口黑锅就要从头顶砸下来,赶紧缩在角落里跪地求饶。 “阿妈,我不知道弟弟在说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阿妈自然不会听我说的话,我话音未落,她手里的棍子已经朝我的后背打了过来。 “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你不知道,弟弟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你弟弟这么乖这么听话,你不去教他,他怎么可能半夜去偷看他爹做什么! 你说,是不是你带着弟弟去看的!你个贱货!你就是大仙派下来糟蹋我们家、糟蹋你弟弟的! 一个赔钱货一天天的不学好,学那些站街的浪货偷看男人!非得带坏了你弟弟不可!你看我不打死你!我打死你!” 阿妈嘴里一边怒骂,一边狠狠地用棍子招呼我。她说一句打一句,无论我怎么哭怎么求都无济于事。 我被打得胸口一阵阵发闷,嘴里也涌出血腥味。阿妈的棍棒还在不停地往我身上招呼着,我想要躲,却被弟弟跑过来,抓住了头发。 “打!打!” 弟弟大声笑喊。 听见弟弟的笑声,阿妈像是铁了心要给弟弟表演、逗他开心一样,打得更起劲了。 我的头皮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的疼,棍子一下下打在后背上,让我的胃里也跟着一股股反酸水。 终于,我实在忍不住,弓起背“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下激烈得好像要把昨夜的饭也吐出来一样,屋子里涌上来阵阵酸臭的味道。 阿爹的饭一下子就吃不下去了,连弟弟也松了手,一边念叨着“臭臭”一边捏住了鼻子,朝着我干呕。 “赔钱货!你看看你,把屋子里搞成什么鬼样子!你爹都没心情吃饭了!赶紧把屋子收拾了,把这些脏衣服都洗了!成什么样子!” 阿妈骂骂咧咧地朝我身上踢了一脚,扔过来一个脏衣篓,转身领着弟弟走了。 我捡起撒在外面的脏衣服,却看见阿爹的一件衣服上,似乎沾着几搓黄毛。 看起来,很像是黄大仙的毛发。 可是喂黄大仙的活计一直都是我在做啊。 我抬起头,却正好看见阿爹走到黄大仙面前,将手伸进笼子里摸了一把。 黄鼠狼憎恶地看着他,瞪得眼睛充血,它用秃了手猛地朝阿爹抓去,却没能在那上面留下任何痕迹。 阿爹抽出手,嘴里嘿嘿地笑。 我这才发现,那只本应完好无损的手上,竟然有三道抓痕。 那疤痕已经结了痂,不像是刚才受的伤,倒更像是之前什么时候留下的。 黄鼠狼死死地盯住阿爹,双眼红得几乎要滴血,秃了的爪子不停地扒着笼子,鼠嘴大张着,像是气急了般重重得吐着气。 “哈!哈!” 要是它的牙还在,恐怕下一秒就会冲出笼子咬断阿爹的头。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阿爹回过头,看到我在那,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了一瞬,眼神中透过那么一丝心虚,然后又立刻被装腔作势的严厉取代。 “看什么看!” 他大吼大叫的。 我立马低下头,心里觉得奇怪。 我想起弟弟说的话,又想起这几天夜里从阿爹屋子里传出来的怪声。 总觉得有那么一丝古怪。 5. 我留了个心眼,趁着半夜偷偷跑到阿爹屋子旁,戳漏了窗户纸,侧过眼悄悄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