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与死者打交道的入殓师。 却要同一个活着的「幽灵」争夺丈夫。 我的丈夫江淮年,爱上了一个死人。 他会在清晨为我备好早餐,在深夜拥我入眠,温柔地叫我‘念念’。 可我知道,他所有的体贴都隔着一层冰。 因为他的心,早就跟着白月光一同葬在了三年前。 直到我怀孕了,拿着孕检单,想用这个孩子打破僵局时,他的白月光的妹妹苏晴却将一杯滚烫的液体泼在我肚子上。 「我姐夫说过,他这辈子都不会碰我姐以外的女人。」 她笑得恶毒,「顾念,你丈夫说他没碰过你。」 「现在告诉我,你肚子里这个野种,是谁的?」 1 我正在为一位八十岁的老爷爷做最后的形象整理。 他的子女围在身边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手,正一点点修补着生者留下的痕迹。 死亡在我眼里,从来都只是另一种开始。 「小王,今天送来的是市局的案子,谢法医那边催得紧。」我正关照着。 手机响起。 「念念,下班了吗?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我订了你最爱的那家法式餐厅的甜点。」 江淮年的声音像三月的春风。 同事小王探过头来,眼神里写满羡慕:「顾老师,你老公真的太体贴了!结婚三年还记得纪念日,我们家那位早就忘光了。」 我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三年了。 他从未忘记过任何一个该记住的日子。 生日、纪念日、节假日。 每一个都记得清清楚楚,准备得妥妥当当。 完美到让我觉得,这不是爱情,而是程序。 回到家,客厅里烛光摇曳。 江淮年穿着居家服,正在摆盘。 桌上是我爱吃的红酒牛排,还有那款死贵的法式甜点。 「辛苦了,念念。」 他走过来接过我的包,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喜欢吗?」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钻石项链。 光线下闪闪发亮,价格应该不菲。 「很漂亮。」我如实说道。 确实很漂亮,也确实很贵。 和去年的手镯、前年的耳环一样。 江淮年亲自为我戴上项链,手指轻抚过我的脖颈。 他的动作温柔至极,眼神却飘向了远方。 我突然想起今天那位老爷爷的家属。 他们哭喊着「您怎么舍得丢下我们」。 2 晚餐很安静。 江淮年偶尔夹菜给我,问我今天工作累不累。 我机械地回应着,心却飘得很远。 三年了,我们的对话永远都是这些。 工作、天气、身体。 从来没有心事,从来没有未来。 就像两个合租的室友,客气而疏离。 夜深了,江淮年照例拥我入眠,呼吸均匀。我却毫无睡意,他身上的温度,仿佛来自另一具与我无关的躯壳。 起身去客厅喝水,经过书房时,我忽然停住了脚步。 书房里,有一丝微弱的风,带着陈年香薰和灰尘的味道,从厚重的书柜后传来。这栋房子我住了三年,从未察觉过这种气流。 我走近书柜,用指尖轻轻敲击。大部分地方是实心,唯独右侧第三格,声音空洞。 我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将那排精装的《建筑史》抽出,果然在内壁摸到了一个不明显的凹槽。 用力一推,书柜无声地滑开,一个隐藏的房间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里的一切,都像是被时间定格。梳妆台上摆着苏晚最爱的香水,床上铺着她喜欢的碎花床单,墙上挂着她和江淮年亲密的合影。 这里,没有我的任何痕迹。 我站在这片属于「亡者」的领地,忽然觉得身上穿着的、江淮年买的真丝睡衣,像一件拙劣的寿衣。 「你在做什么?」 江淮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有了平日的温柔,只剩下冰冷的警惕。 我缓缓转身,看见他赤脚站在门口,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惊惶与......S意。 那是领地被侵犯的野兽才会有的眼神。 「这里,」他一字一顿,声音压抑着怒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三年来,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如此真实的情绪。不是程序化的温柔,而是为另一个女人燃起的、货真价实的愤怒。 「江淮年,」我指着房间里的相片,「我们家,是不是太挤了点?」 「走吧,回去睡觉。」 江淮年走过来,关上密室的门。 他的手轻抚过我的后背,像往常一样引导我回卧室。 我乖乖地跟着他回到床上。 他重新搂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念念。」他轻声呢喃着我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像在催眠自己,也像在催眠我。 我闭上眼睛,却无法入睡。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躺在他怀里的从来不是顾念。 而是一个和苏晚有着相似眉眼的替身。 一个活着的,会呼吸的人形玩偶。 3 早晨醒来时,胃里翻腾得厉害。 我扶着洗手台干呕了好一阵。 江淮年在外面关切地敲门:「念念,你没事吧?」 「没事,可能是昨晚吃坏了什么。」我用毛巾擦了擦嘴角,声音还有些虚弱。 去医院的路上,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普通的肠胃问题。 但当医生递给我那张孕检单时,我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 怀孕了。 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心情复杂得无法言喻。 这个小生命来得毫无预兆,就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盏灯。 或许,这就是转机。 江淮年再怎么沉浸在对苏晚的思念里,面对自己的孩子,总该有所触动吧? 这个孩子会让他重新审视我们的婚姻,重新审视我这个活着的妻子。 我小心翼翼地把检查单放进包里。 下午,我打车去江淮年的建筑事务所。 想象着他看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紧张、惊喜、然后是男人即将成为父亲时那种特有的责任感。 车子停在公司楼下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在门口。 苏晴。 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妆容,正低头看手机。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我时明显一顿。 「哟,顾念姐。」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挑衅,「来找我姐夫吗?」 我不想和她纠缠,绕开她往楼里走。 「站住。」苏晴几步追上来,挡在我面前,「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她冷笑一声,从名牌包里掏出一张B超照片,直接甩到我脸上。 「别装了,顾念。」苏晴的眼神变得狠厉。 「顾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揣着什么心思。拿着孕检单,想母凭子贵?」 我心一沉。 她凑近我,声音像毒蛇吐信:「我姐夫亲口对我发过誓,他这辈子身体和心都只属于我姐。他连你的手都没碰过。」 「......你肚子里这个野种,到底是谁的?」 一句话,将我打入地狱。 如果江淮年从未碰过我,那我们每晚的同床共枕算什么? 那些让我以为是夫妻之实的温存又算什么? 我颤抖地摸向小腹,那里有一个正在孕育的生命。 这一刻,我分不清自己是疯了,还是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 而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 4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苏晴的话。 「你肚子里这个野种,到底是谁的?」 野种。 她用了这个词。 推开家门,江淮年正在客厅里看设计图纸,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看到我的脸色,他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走过来扶住我的胳膊。 「念念,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他的声音里带着关切,就像平常一样温柔体贴。 可现在听来,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没有说话,只是从包里拿出那张孕检单,递给他。 江淮年接过孕检单,目光从震惊、迷茫,最终落在了某种深不见底的恐惧上。 他拿着那 张纸的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念念......」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这......这不可能......」 「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 她想起无数个夜晚,江淮年抱着她,嘴里喃喃着「小晚」,动作却充满了不属于梦境的真实感。 她一直以为那是自己太过渴望的幻觉。 原来,他是在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下背叛了他的誓言。 他不是不爱白月光,而是身体比他的意志更诚实。 「江淮年,你每晚抱着我,叫着‘小晚’的时候,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在梦里为她守身如玉吗?」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沙发上。 「我......我不知道......」他痛苦地抱住头,喃喃自语。 「我以为那都是梦......我以为我没有......我答应过小晚,我不会碰任何人的......我没有......」 我冷冷地看着他,「所以,你的身体背叛了你的心,而这个孩子,就是你背叛的证据。 「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证据’?」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眼神里满是哀求和绝望:「念念......我们......拿掉它,好不好? 「只要拿掉它,一切就能回到原样......我可以给你任何补偿......」 「回到原样?」我笑了,「回到那个你抱着我的身体,喊着别人名字的原样吗?」 「江淮年,你病了。现在,我不想再当你的药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江淮年去开门。 苏晴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精美的礼品袋。 「姐夫,我给你买了......」她的话说到一半,看到客厅里的气氛,故意露出关切的表情, 「哎呀,你们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 我冷冷地看着她。 这个刚刚羞辱我的女人,现在又来演什么戏。 「没事,晴晴。」江淮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念念身体不太舒服。」 「哦,那我去给顾姐姐倒杯水吧。」苏晴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走向茶几。 她拿起热水壶,故意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整壶热水直接泼向了我的小腹。 「啊!」她夸张地尖叫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滚烫的水透过衣服烫到皮肤,我本能地弯下腰,双手护住肚子。 「哎呀,姐姐,你的野种没事吧?」 5 苏晴的话音刚落,原本正伸手扶着假装「差点摔倒」的苏晴的江淮年愣住了。 他看看苏晴,又看看我。 「顾念,你别激动,吓到晴晴了。」 我看着他紧张地扶住苏晴的手,看着他担忧地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而我,他怀孕的妻子,正捂着被烫红的肚子站在一旁。 「对不起,姐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苏晴靠在江淮年怀里,眼中闪过得意的光。 我直起身,小腹还在隐隐作痛。 这一刻,我彻底心死了。 「好,离婚。」我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但在此之前,你欠我一个解释。」 江淮年愣住了,苏晴也停止了虚假的道歉。 「念念,你别。」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江淮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接通电话,对方说了什么我听不清,但看得出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什么?怎么会......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后,江淮年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失了魂。 「姐夫,怎么了?」苏晴关切地问。 江淮年没有回答她,而是走到茶几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被撕成几片的照片。 「念念。」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你是最好的入殓师,你帮我......把她修复好,行吗? 这是她唯一一张留下的单人照了。」 我看着他手中那些破碎的照片碎片,认出了那张脸。 苏晚。 他的白月光。 在我们的婚房里,在我刚被他的苏妹妹烫伤的时候,在我怀着他孩子却被他拒绝承认的 时候,他请求我去修复他白月光的遗照。 「这照片怎么了?」我问。 「刚才苏叔叔打电话说,前段时间家里遭了贼,小晚的房间被翻得一塌糊涂。 唯一的这张照片也被撕成这样。」 江淮年的眼中含着泪水,「念念,这是小晚留在世上最后的影像了,求你了。」 苏晴在旁边假惺惺地劝道:「姐夫,别为难顾姐姐了,她又不是专门修复老照片的。」 「不,念念是殡仪馆最好的入殓师,她一定可以的。」 江淮年紧紧握着照片碎片,看着我的眼神带着哀求,「念念,就算是我最后求你一次,好吗?」 我感到一阵荒谬的眩晕。 这个男人,刚刚拒绝承认我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却跪着求我修复他死去白月光的照片。 我看着江淮年,看着照片里苏晚年轻的笑脸,突然笑了。 那笑声,连苏晴都被吓了一跳。 「好啊。」我接过那些照片碎片,「修复遗照,是我的专业。」 江淮年如释重负,眼中闪过感激的泪光:「念念,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最善良。」 「不用谢我。」我打断他,「这是我最后一次以江太太这个身份做事。照片修好后,我们 就去办离婚手续。」 「念念,你别这样,我们可以好好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将照片碎片小心地放进信封里,「既然你心里只能容下一个死人, 那就和她过一辈子吧。」 苏晴在旁边幸灾乐祸:「顾姐姐,其实我觉得你们离婚也好,这样姐夫就能专心守着我 姐姐了。」 我转头看向她,「苏晴,你最好祈祷我永远不要查出今晚这张照片被撕毁的真相。」 苏晴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拿起包,径直向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江淮年慌乱的脚步声:「念念,你去哪里?」 「回娘家。」我头也不回,「等照片修好了,我会联系你。」 走出那个曾经以为是家的地方,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三天三夜。 作为殡仪馆的首席入殓师,我见过太多破损的容颜,修复残缺本就是我的看家本领。 但这一次不同。 我用最细的画笔,一点点地重塑着照片上的五官。 眉毛的弧度,我画得更加清秀一些。 眼角的纹路,我修得更加温柔一些。 嘴唇的形状,我描得更加饱满一些。 每一笔每一划,都在悄悄地向着一个方向改变——我的脸。 不是刻意的模仿,而是细节上的微调。 就像给死者化妆时,总要根据家属的要求,让逝者看起来「更像生前的样子」。 现在我要让苏晚,看起来更像我。 第三天晚上,我放下画笔,看着桌上那张修复完成的照片。 完美。 照片上的女人依然是苏晚,但眉眼间却有了我的影子。 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破绽。 江淮年的电话已经打了无数个,我一个都没接。 苏晴也来过两次,被前台拦在楼下。 我不急。 真正的复仇,需要足够的耐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