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外,宾利车内。 沈星眠坐在主驾,程北茉坐在副驾。 车窗外,雪花簌簌而落,人群进进出出,有人笑脸相携,有人相看两厌。 沈星眠看着,他想,他和程北茉好像哪种都算不上。 程北茉先开了口:“今天是苏遇生日。” 沈星眠点头:“我知道,不会耽误太久的。” “你想清楚了?” “应该很清楚。” 她点了根烟。沈星眠已经很久没见她抽烟了。 他想起他和程北茉故事的最初。 十二岁那年,他跟着在程家做保姆的母亲第一次踏进那栋深宅大院。那时候他衣衫陈旧,站在客厅里仰着头看那个高他两个头的小姐。 程北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问:“他要住我们家?” 顾母一边剥着水果,一边点头:“他妈妈在这干活,自己一个人带孩子怪可怜的。反正你年纪差不多,做个伴也好。” 她没应声,转身上了楼。 那天之后,沈星眠成了程北茉的 “小尾巴”。 他总是背着书包追在她身后,笑嘻嘻地喊:“小姐,等等我嘛。” 她嫌他吵,不耐烦:“别跟着我。” 他撅嘴:“可是伯母说要我陪着你。” 她斜睨他一眼:“我又不是没人陪。” 可后来,他在学校被人欺负,说他是 “程家的狗腿子”,把书包从楼梯上丢下。他捡书时手被划破,也没人帮他。 是她走了过来,把那几个学生逼得仓皇逃窜。 他愣愣看她,轻轻说:“谢谢你,小姐。” 她顿了一下,不耐道:“别叫我小姐,叫我程北茉。” 从那以后,她默许了他的存在。 他们一起上下学。高中的时候,她的兄弟拿他打趣:“程姐,你这跟班不错啊,追了你几年还没追到?” 沈星眠脸红得快烧起来,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 她只是把他挡在身后,懒懒一句:“别闹。” 那会有很多男生想给程北茉递情书,却不敢直接递,便羞怯地塞给沈星眠,请他转交。 所以每天放学他总是抱着一打信件,站在校门口手足无措地看着程北茉。她从来不接,只说:“扔了。” 他们第一次吵架,是在高考结束那天。 沈星眠走在路上,突然被一个女生拦住,她红着脸朝沈星眠说:“我喜欢你,要不要考虑下和我在一起,我们可以考一个大学。” 沈星眠惊讶地瞪大双眼,这是第一个朝他表白的女生,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就看到不远处的程北茉。她站在树荫下,表情冰冷,转身离开。 晚上,沈星眠回到家,发现程北茉正坐在阳台上抽烟。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你是不是答应他了?” 程北茉问。 沈星眠一愣:“没有。” 她看着他:“你拿着程家的钱,是我的人,不能和别人纠缠。” 他愣了很久,才轻轻点头:“好。” 好像就是从那时起,他们变得不一样了。 后来,她顶着顾母的反对说:“我只要沈星眠。” 他们结婚那天,下了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民政局外的雪花簌簌落下,他伸出手,握住她温热的手掌。他笑着说:“程北茉,这一天,我等了十年。” 程北茉低头看他,认真地说:“我也是。” 可婚后的生活远没有那么热烈。她对他好,却从不说爱,她从不带他出席应酬,从不让他出现在酒杯交筹的权势场合。 以至于圈里对于沈星眠都知之甚少,只知道程北茉有个结了婚的丈夫,藏的很好,从不带出来。 这么看起来,应该也算是一种爱吧。如果不是知道程北茉在外面有了别人,沈星眠会努力让自己相信这一点。 不过唯一的慰藉是,程北茉从不会让那些事情闹到沈星眠面前,所以日子还是得过且过的过下去。 直到苏遇出现,男孩明眸娇艳、笑容灿烂,一袭简单的棉白短袖,和沈星眠想象中外头的光鲜亮丽一点也不一样。 苏遇笑着对他说:“我和廷阑是爱情,你能不能成全我们?” “爱情?” 沈星眠重复。 和苏遇想象中的崩溃失控不同,甚至没有质问。 沈星眠只是平静地说:“如果程北茉同意离婚,我就签字。” 苏遇扬起笑脸,带着他的爱情,信心满满地走了。 他不知道后面程北茉和苏遇说了什么,反正男孩再没来过。 只是苏遇好像放弃了,沈星眠的心思却起了。 他想着苏遇笑着的脸上,幸福地说出那两个字。 爱情? 自己和程北茉之间,有吗? 也就是那之后,今天的这场雪又落了下来,七年后,又是一场倾城大雪。 程北茉把烟点上,却没有吸,夹在手间,手搭在车窗上。 “我和苏遇的事,没想让你知道来着。” 沈星眠失笑:“怕我离婚?” “不是。” 程北茉摇摇头,“你马上二十九岁了。” “所以?” “你不再年轻,不再娇艳,重新开始会很累。” 他侧头看她:“所以,我该谢谢你这么为我考虑?” 风卷起他的发丝,落在她肩上。程北茉看着他,没说话。 车厢外的雪越来越大,像是要将整座城市埋葬。 电话响了,她接起来,车内隐约传来一道轻柔男声。 沈星眠听得出,是苏遇。 挂断后,她沉默几秒,忽然推开车门,冷风灌了进来。 她下车站在雪地里,看他一眼,语气淡淡:“你好好想想,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作没发生。” 砰—— 车门关上。 沈星眠坐在车里,望着她走远的背影,一言不发。 窗玻璃结了霜,他的指尖轻轻在上面写了一个字:“程。” 他总是喜欢乐此不疲地做些无趣的事,过去写完,他会凑上前,兴奋地哈出一口热气,看着字迹在热气中渐渐消散。 他回头笑着和程北茉说:“快看,你被我吃掉了。” “无聊。” 只是这次的雪太大,来不及哈气,就已经模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