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相士说我和儿子命中带煞,恐影响她腹中胎儿的气运。 顾庭深便把年仅六岁的儿子关进寺庙柴房,用焚烧七七四十九日的香火为其改命。 我下跪求他。 “小宇有哮喘,在密闭房间里焚香会让他发病窒息的!” 可顾庭深却翻了个白眼。 “他有哮喘还不是你造的孽?若非我娶了你这个丧门星,生了个拖油瓶,我至于年过三十还没发达吗?” “相士批我命中有金龙子,冉冉命格带紫必定旺我,你们母子俩别妨碍我转运!” “再说,房间有窗怎么会窒息而死?这也算小宇为没出生的弟弟做点贡献!” 偏巧那夜暴风雨,支窗户的木条被吹倒形成密闭空间。 小宇在梦中哮喘发作,窒息惨死。 我抱着他的尸身找到已出家的顾老爷子。 “顾庭深是天煞孤星,我以玄女命格为他诞下未开化的金龙子。” “是他冥顽不灵…如今金龙子已死,我与他缘份已尽,也该走了。” 1 赶到火场时,火已扑灭。 焦黑房梁摇摇欲坠,消防员无奈摇头,“寺庙禅房是木质结构,天干物燥的…家属节哀吧…” “烧得太厉害了恐防二次坍塌,还是等起吊车来吧!” 顾老爷子带来的医生也劝我放弃。 “小少爷本就有哮喘,即使挖出来也救不活了。” 一颗心疼到麻木,我仍奋不顾身往废墟里冲。 顾老爷子拉住我,“蔓蔓,孩子还会有的…最重要的是你别受伤,玄女转生世间仅有…”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小宇体弱不中用,死了便死了。” “可那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 捂着心口,我狠狠甩开顾老爷子的手,一次次往返火场深处。 直到夜幕降临,才把小宇的尸体抱在怀里。 月光洒落他落满灰的小脸,我只低头看了一眼,便觉得浑身力气被抽空。 踉跄几步跌在地上。 “蔓蔓!” 顾老爷子上前扶我,却被我侧身闪开的动作弄得有些尴尬。 “你要护好这副肉身,咱们家的厄运就全靠你解除了…你把小宇交给我,我亲自为他诵经超度。” “至于庭深…我会好好说他,绝不允许那女人和野种进我顾家大门!” 同样的话,我已经听过无数遍。 小宇自出生身体便不好,一直把希望寄托在我肚子里的顾家父子,态度急转直下。 尤其是顾庭深,短短六年便领了六个女人回家。 “你生不出金龙子,我这么做无可厚非!” 可这六个女人却无所出,直到陈冉出现。 顾庭深笃定她怀的便是金龙子,甚至不惜用小宇的命给她铺路。 “不必。” 想起顾庭深的不以为然,我绝望闭上双眼。 “我自有我的去处,小宇也不用你们费心。” 顾老爷子神情一滞,正欲开口挽留。 自称外卖员的男人提着包裹凑近,声称是顾先生点的儿童套餐。 对方连连道歉,说山路难行所以超时。 我看了眼塑料袋里泼洒出来的饭菜,冷透的海鲜粥淅淅沥沥滴在地面。 小宇有哮喘不能吃海鲜,他这个当爷爷的当父亲的,竟然不知道。 真是可笑。 “什么东西!” 见我神色有异,顾老爷子发怒将塑料袋掼在地上,一拳打在外卖员的脸上。 “人都死了才送来,你怎么做事的!” 我没有理会身后的闹剧,把浑身焦黑冰凉的小宇抱在怀里。 抚摸着那件我亲手缝的衣服,却发现夹层里缓解哮喘的药包不见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屏幕上的“老公“二字亮得扎眼。 我犹豫片刻还是接通。 本想告知小宇的死讯,让顾庭深来参加葬礼。 可没等我开口,便遭到了男人的斥责。 “人家外卖员辛辛苦苦送餐,你为什么要打他?” “小宇呢?你让他跟我说话!” “这孩子啥时候变得那么娇生惯养,饭菜冷了洒了就不能吃吗?” 电话背景音,女人撒娇说腹凉发痛。 男人耐心安抚,与对我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我机械的挂断电话。 冷风灌透衣领让我愈发颤抖,脑海里的喧嚣声偃旗息鼓。 抱紧小宇尸身,我踉跄站直,却被顾老爷子一把扯住裤腿。 白发苍苍的老人扑通跪倒。 “蔓蔓,我求你再给咱们顾家一次机会吧!” 三十年前,他便是这么跪在玄女像前求过我。 那时顾庭深刚出生便克死了生母。 相士说他乃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妻克子,还会让顾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顾老爷子出家,也是避祸的同时给儿子祈福。 我算出与顾庭深此人有缘,念其诚恳便转世为人,被顾家收养陪伴顾庭深长大。 却不承想日久生情,竟对他产生了感情。 本想以金龙子扭转顾家命运,可惜小宇天生不足,星象得过了七岁才会显露。 “过几天就是小宇生日,我点长生灯为他诵经超度,只求玄女再救救我儿子!” 我悲痛过度,哭着哭着疯魔的笑起来。 “你只想救你的儿子,那我儿子的命,谁又能还给我!” 2 回到家已是深夜。 玄关处我的拖鞋早不知所踪,背景墙的婚纱照也被拆了垫桌角。 我哽了哽,走向小宇的房间。 打算收拾些遗物准备下葬,却听见里头传来声响。 “烦死了,好了没啊?” “马上好了周小姐…这小少爷的房间东西有点多,整理起来要费点时间…” “还整理个屁,直接扔了不就得了,反正他三年五载也回不来!” 顾庭深不耐道,“还有我提醒过你们,往后要称呼冉冉为太太。” “可是…” 王妈素日与我关系不错。 “可是什么可是!”周冉盛气凌人,“你还真把她当玄女娘娘供着了?要真是这样,又怎会生出像小宇那样的废物?” 攥着门把的手指节泛白。 房间里传出的一字一句像针刺痛着我。 两个月前周冉挺着孕肚住进来,顾庭深就把小宇的房间挪到了背光的一楼。 还把我的东西扔出了主卧。 “你们母子不详,别伤着冉冉和她腹中的金龙子!” 没曾想这还不够。 正要推门,却被突然袭来的硬物直击面门。 额角一阵剧痛,伴随而来的是什么碎在地面的声音。 是盆紫藤罗。 顾庭深仓促扭头,正好对上我被鲜血糊满的脸。 瞳孔微颤,“汪蔓?你怎么在这儿还这副鬼样子?” “王妈,你先带她去包扎伤口,大半夜的别站这儿吓人!” 我甩手,攥紧花盆碎片直到掌心血肉模糊。 “为什么要扔小宇的东西?我们已经给周冉让位了,你还想怎么样?” 男人僵硬了一下,眼底流露出心虚。 “先生说小宇的命格太差,克父亲克兄弟,我打算让他留在寺庙,直到金龙子长成。” “没错!” 周冉挽紧男人的胳膊,挑眉,“我打算把这宠物房,养只小狗陪我们的孩子长大。”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顾庭深,“咱们的孩子连狗都不如吗?” 心口痛到麻木,我捏紧手心碎片强撑着不肯落泪。 可顾庭深在看了一眼周冉的孕肚后,坚定了目光。 “晦气的东西不能留!” 周冉得意的看了我一眼,没有顾虑的,下令把房间里所有绿植都砸了个稀巴烂。 “别!” 我扑过去想抢夺,却被顾庭深死死拦住。 “不就几盆绿植吗?你至于连命都不要?” “小宇要是肯把心思放在该放的位置,也不至于七岁还不会开口说话。” “说起来还是你这个当妈的太纵着他。” 看着满地狼藉,心就如同地上被杂碎的花瓶,一片一片碎裂开来。 我崩溃的怒吼起来: “我说了!金龙子开化晚,不开口说话不是哑巴,是智商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花盆里的土散落满地。 小宇细细埋好的平安符被周冉踩在脚下。 可顾庭深却不为所动。 我绝望的红着眼自嘲。 “是怪我,要不是我跟他说,你生来火命会焚毁一切,需要金龙子以木滋养。” “他也不会日夜不眠鼓捣这些。” “更也不会亲自去求了平安符埋进土土里。” 男人皱了皱眉,“你是说,这些绿植是小宇亲手种的?” 事情要从顾庭深初次外遇说起。 每每夜不归宿,小宇思念父亲便爬进我被窝,抱紧我身边的枕头。 我不想孩子多想,便说是顾庭深炉中火过旺,所以才老往医院跑。 他便开始种绿植,一栽就是两年。 期间顾庭深甚至把女人领到家里来,我都告诉他那是给爸爸打针的护士。 搬出房间时他是笑着的,只希望不影响爸爸养病。 可如今,他的心意却被无情践踏。 顾庭深的手有些察不可觉的发抖,神色也逐渐不忍。 旁边的周冉立刻发现他的表情变化。 立刻捧着孕肚,传来痛苦的嘤咛。 “不舒服是吗?赶紧闻闻这个。” 顾庭深掏出药囊凑到女人鼻尖。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做给小宇治疗哮喘的保命符。 “小宇的药囊怎么会在你这里!” 顾庭深看了看手上的药囊,不以为意的说道: “之前冉冉突发胎动,安胎药差两味甘草和黄岑,刚好我记得药囊里有就。” 我发疯一般冲过去,想要去抢他手中的药囊。 “那可是小宇保命的东西啊!” “你要那两味药哪里买不到?为什么非要抢小宇的?” 顾庭深一把推开我,不悦的说道: “我没抢,是他自己摘下来给我的!” “要不是你编出玄女的鬼话骗我和我爸,害得我六七年都没法用金龙子转运。” “我又怎么会迁怒小宇?” 男人眼底冰凉,陌生得叫我害怕。 当年我怀孕他便有多期待,如今就有多厌烦我们母子。 想起来,顾庭深也疼过小宇一年。 可当发现自己命盘里财星迟迟不显,小宇的八字里也并无振兴家族的助益。 便渐渐地疏远了我们。 可金龙子命盘特异,会在七岁生日那夜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奈何顾庭深再也等不到。 “一个破药囊,还给你!” 东西丢在脚边,仿佛还带着小宇未散尽的体温。 我俯身捡起放在胸口,抬眸撞上顾庭深冷漠的目光。 “等金龙子长成,我会让人把小宇接回家住。” “你也给我消停一点。” 我颤颤巍巍站直,心脏刺痛的痛苦蔓延全身。 “不用了,以后我和小宇,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3 拿了几件小宇的遗物,打算离开。 顾庭深却一把拉住我。 “你说不回来是什么意思?你想离开这个家?” 我冷笑一声,绝望的看着他。 “小宇不在了,我留在这个家还有什么意义?” 从生下小宇,到顾家人所有人不再待见我和小宇。 我对顾家,对顾庭深的失望,早已积攒到极限。 若不是小宇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爸爸的爱。 并深爱着他的爸爸。 我不想让小宇失望,带一直没带着小宇离开。 我的确做错了,错得离谱。 如果我当初狠下心来带走小宇,现在他也不会是一具被烧成黑炭的尸体。 周冉挺起肚皮,挑衅的看着我。 “当然有意义,现在顾家所有的命脉都在我的肚子里。” “你不留下伺候我,难不成还想去陪小废物躲在寺庙躲清闲。” 我笑了。 “顾家的命脉?” 周冉摆出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怀孕后没多久,阿深的公司便起死回生了,紧接着又得了两笔拆迁款,。” “就连花园那颗枯死的落叶榕,也长了新芽。” “你敢说这不是我的功劳?” 是啊,他们又怎么会知道。 那是因为小宇即将满七岁,金龙子即将长成,开始逆转顾庭深的命格。 可惜好景不长,全是镜花水月。 看着女人隆起的肚子,我不免有些疑惑。 转世前我便知晓,顾庭深此生仅有两子,且都必须从我腹中诞下。 其他女人与之结合,都只会落得胎死腹中的下场。 那周冉这胎...... 顾庭深不耐烦地拧眉。 “你害得我这么惨,要走也是我把你赶出顾家。 “现在冉冉还需要你伺候,若是伺候的好,我也会再赐你一个孩子。” 我冷笑着摇摇头。 “让我伺候她,你不怕你心心念念的金龙子,被我害死吗?” 听我这么说,顾庭深立刻露出警惕的目光。 就连周冉也不敢再要求我去伺候了。 我讽刺的看着他们的表情,继续道: “既然你想赶我走,我们以后也没有关系了。” “把我送你的定情信物,还给我吧。” 顾庭深的面色闪过一丝犹豫,撸起袖口露出腕间珠串。 那是我一颗颗打磨,赠予他保平安的檀香珠。 没等男人迟疑完,周冉便率先伸手。 “还给她啊还愣着干什么?难不成你对她还有留恋?” “这东西我戴很久了,摘了不习惯…” 拉扯之间,珠串应声断裂。 下一秒,周冉应声倒地。 “啪“地甩落巴掌。 我被打得侧过脸,脸上立刻显现五根手指的巴掌印。 已经麻木的脸颊,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他似乎还没解气,一脚踹在我肚子上。 “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拿回珠串,冉冉怎么会滑倒?” “我要带她去医院,回来不想再看见你。” 男人将周冉打横抱起,丝毫未察觉我身下涌出的鲜血。 4 睁眼时已经躺在医院病房。 医生说我腹部受到重创,好在孩子还是保住了。 我闭了闭眼睛,重重的松了口气。 即便不想再为顾庭深转运,可毕竟是我的孩子。 就像我爱小宇一样爱他。 医生又嘱咐了我两句,我才虚弱的道谢。 病房的门便被猛力撞开。 没等我反应,便生生挨了一巴掌。 顾庭深满脸怒容,打得我脸颊高高肿起。 医生想阻止,却被他带来的人死死按在墙上。 “你不能这么对待病人啊!” 顾庭深眼底散出寒光。 “病人?躺在抢救室里昏迷不醒的才是病人。” “汪蔓,你知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 “医生说冉冉动了胎气可能会早产,要是我的金龙子出什么差错,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双眼通红,当真是恨极了我。 可医生一边反抗,到底是喊出了声。 “她是孕妇,本就受伤差点流产,你不能......” “闭嘴!” 顾庭深不耐烦地摆摆手,直接让人把医生赶了出去。 我想起身却被男人死死按住肩膀。 “汪蔓,你真怀了啊?” 猛地扯开我的上衣,冰凉指尖掠过微隆小腹。 引起一阵战栗。 突然他眼神发狠,冲拳砸进那片软肉。 剧痛瞬间将我吞没。 “还想骗我?那就让你尝尝冉冉的痛苦!” 我疼得蜷成一团打滚,他却冷眼旁观,叫人堵在门外不让护士进来。 直到看着鲜血染红床单。 我呆呆地睁眼望向天花板,眼泪和汗水糊了满脸。 他才肯放人进来。 护士从我下身取出一团模糊血肉时,顾庭深闪烁着目光别过脸去。 正此时,病房的门被撞开。 顾老爷子风风火火赶来,一眼就看到了护士手里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我听说玄女又怀孕了,赶紧过来看看。” 可下一秒,他看见我的小腹,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 他激动的抓着顾庭深的衣领。 “你这个逆子,小宇已经死了,现在你又会了第二个金龙子。” “我们顾家的气数,真的要毁在你手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