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定国公府,娇养深闺,自幼备受父母宠爱。 然命运弄人。 与镇北将军萧家三郎成婚后,他却对我的庶姐暗生情愫,弃我于偏室、冷落经年。 庶姐嫉我,恨我,设计困我于别院,引诱酩酊大醉的姐韩天行夫污我清白。 为了能与萧晋则和离,我愚钝无知,轻信小叔虚言,却被囚禁在后院,成了达官显贵的禁脔,受尽折辱。 丈夫弃我、庶姐恨我、小叔利用我。 我这一生苦不堪言。 自知时日无多,但心中仍有一牵挂放心不下。 我有一婢,名唤春枝,乃是我自明山寺归途所拾。 飘零人世唯她相伴,视若至亲。 春枝,若你能看到这封信,就带着我留给你的银两远走高飞吧,离开这穷凶极恶的地方吧。” “我千不该,万不该离开你去什么劳什子扬州,学什么经商,我......” 春枝手中紧攥着楚明烟的诀别书。 看着信纸上那一滩暗红色的呕血,惊惧、诧异、难以置信一齐涌上心头。 楚明烟突然要送她去扬州,她早该猜到的,这是在为她铺后路。 什么春枝? 她根本不是什么春枝! 她是明烟。 是被楚明烟父亲楚怀良陷害满门抄斩的明家剩下的唯一孤女! 当初若不是母亲要嬷嬷带着她从密道逃跑,恐怕她也要死在那个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夜。 她跟着嬷嬷一路向西北逃难,不幸遇上饥荒,长途漫漫,她二人每日只喝一瓢水,两日只吃半张饼。 最后嬷嬷死了,她也筋疲力尽地昏死在管道中央。 造化弄人,是楚明烟救了她,还将她留在身边。 但她无视无刻不在恨,为何同名却不同命。 楚明烟能承欢父母膝下,而她却要日日面对灭族仇人,不能处置而后快! 无数次她想向楚怀良下毒,但她还是咬牙忍下。 蛰伏。 再等等。 她要找到一击毙命的证据。 可却在这漫长的相处里,她被恨包裹的心竟有了一丝松动。 楚明烟是一个极好的人。 她教她礼教、针织女红、琴棋书画。 她温和宛似一团春风将冰冷的她吹了又吹,抚了又抚。 回想起过往种种。 明烟低声哽咽,她当真好的天上有,地下无。 该死的应该是那个人面兽心的爹,不是她! 忽然,院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间院子回头命人拆了重修,光是看着就晦气。” 明烟倏然警觉,是楚清瑶,她慌忙抹了眼泪,悄悄躲在屏风后。 楚清瑶推门进来,侍女云雀紧随其后。 “奴婢已经安排工匠,明日就能进府,只是二姑娘是在崔家没的,若是之后萧大将军追究起来......” “人是小叔从楚家送来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晋则哥哥药死的,若论起害死她的凶手,他们都有一份,何故只找我追究?” 云雀面露难色,“就算不追究,但此事若是被老爷知晓了,怕是要罚您......” 楚清瑶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楚家人有几个手是干净的?不狠就不是楚家的人。” “听闻爹爹为了藏贪污军饷的证据,曾嫁祸给当时户部郎中,我没记错的话那家人似乎是姓......明?” 一字一句,犹如锥刺。 楚家害死了楚明烟,害死了自己的爹娘,她们怎可这般轻描淡写地一句揭过! 明烟手指攥的发白,双腿发麻如芒在背,身子止不住的战栗。 她忍不了了! 她要手刃了这个毒妇。 明烟拔了头上的发钗,从屏风后冲向楚清瑶。 “该死的是你们!” 楚清瑶大惊失色,慌张朝一旁倒去。 明烟本想再刺,却被听到动静冲进来的小厮按住,堪堪躲过的楚清瑶惊魂未定。 “哪里来的贱婢!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我!” 一旁云雀捏起明烟的下颌,一眼便认出是楚明烟身边的贴身侍女。 “是春枝!从前跟着二姑娘服侍。” 楚清瑶眸光微敛,“我记得你不是被楚明烟送去扬州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个毒妇!” 明烟挣扎着,恨不得当即手刃了这个女人,让她血溅三尺。 楚清瑶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面前的明烟,冷笑一声,“楚明烟为了保你将你送出去,我还生怕找不到你灭不了口,你倒好,送上门来了。” “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我会变成厉鬼生生世世向楚家索命!” “啧啧,好一条忠心的狗,我们做个交易吧......” “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楚明烟的嫁妆藏在哪儿,我不光能饶你一命,还能给你一笔银子,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楚清瑶挑眉,“是不是一笔划算买卖?” 跪在地上的明烟突然发笑。 “当真?那你过来点,我......悄悄告诉你。” 楚清瑶俯身凑到春枝耳边。 “东西就在......” 话音未尽,明烟然直接反咬楚清瑶,一口将她的右耳咬了下来。 “啊!——” 楚清瑶痛得大叫,抬手狠狠给了明烟两记耳光。 “你个贱人!” 明烟啐了一口血在地上,“呸!她的东西就算烧成灰,你也得不到!” 楚清瑶气的咬牙切齿,笑容发狠,“既然这么忠心,就一块儿下去陪她吧。” “来人,砍断个贱婢的手脚,将她剥光了丢到乱葬岗的雪地里,我倒要看看她能有多硬气。” “楚清瑶!偷来的东西你揣的安心吗?!不属于你的终有一日你都将失去!” 即便是被砍断了手脚,明烟依然高声叱骂。 鲜血汩汩冒出,在地上拖出了一片血痕。 躺在雪地里,刺骨的雪渗透她每一寸肌肤,遍及每一处身体,她已经感觉不出伤口的疼,更多的是内心万分之痛。 比起父母和楚明烟所受的,自己不及万分之一。 “唯她相伴,视若至亲......” 明烟口中低声喃喃。 楚明烟临终诀别的话像刺一般深深扎在她心头。 这个呆子,只念着对自己,她有没有一刻发觉过,自己从前是想取她性命。 其实近十年的朝夕相对,她早已将楚明烟视为亲姐妹。 楚明烟其实也只是个被楚家围困、利用,榨干的可怜人罢了。 “明烟......黄泉相见之时,你莫要恨我......” 看着满天纷飞的雪,她视线一点点消散,从灰白变成一片漆黑。 ...... “夫人,夫人......” 耳畔传来低低呼唤。 呼唤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片刻,明烟猛然睁眼。 “呃!” 她大口喘息着,额间细密的汗珠浸湿了耳鬓碎发,失神双眼逐渐恢复清晰。 明烟回头看向一旁,“夏禾?” “夫人,您总算醒了。” “你......叫我夫人?......” 夏禾笑了笑,“您这是怎么了,我不叫您夫人,还能叫您什么呀?” 明烟起身,随即看向四周。 屋内陈设分外熟悉,这不是楚明烟在萧家的卧房吗。 直至她看到镜中的自己,明烟哑然。 铜镜里的自己竟生了一副与楚明烟一模一样的容貌。 明烟顿然醒悟。 不! 她现下就是楚明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