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为妃 我是巫女,是最不受人待见的下九流。 可我的夫君,却是流落民间的太子。 他从小被我们巫寨的人收养。 与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直到某日皇家仪仗接他去宫里。 宇文渊牵着我的手,坚持要娶我为妻。 于是,我便从社会底端的下九流一跃成为尊贵的太子妃。 半年后,我怀孕了,正要去和宇文渊分享这个好消息。 却听到他在书房与幕僚的对话。 「殿下,听说皇后娘娘有意给您和丞相千金指婚,那太子妃......」 宇文渊嗤笑,「她一个巫女,日后当个贵人都是抬举。」 我顿时指尖冰凉。 他不知道,自离寨那日,我阿姆就给他下了同心蛊。 他若负我,便会烈火焚身而亡。 1 「谁在外面?」 浑噩之间,我不小心碰到窗户。 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眼看幕僚就要来开门。 我连忙催动巫术,隐去身影。 「殿下,廊上并无他人。」 宇文渊眉头紧锁,并未打消疑虑。 但门外的确空无一人。 他只好作罢。 我终于松了口气。 随后心底便涌来一阵酸楚。 宇文渊与我一起长大。 他身份未明时,就与我订下婚约。 那时,我还以为我们会是世间最平凡的夫妻。 当宫里来人时,我比他还要惊讶。 刚开始,宇文渊十分不习惯宫中的繁文缛节。 下朝后时常要撒娇一般地将头埋进我怀里。 「阿瞒,那群大臣天天不知道叽里咕噜说啥呢,孤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轻笑,用指尖描绘他的眉眼。 「你可是太子呀,将来他们都是你的臣民。」 宇文渊微微叹气。 「哎,还是寨里自由,孤每日天不亮就要去上朝,困死了。」 可不知从几何时。 他越来越有了太子的样子。 讲话不怒自威,气质愈发冷冽。 再不像以前一样亲昵地卧在我膝头。 可他曾答应过我,今生只会有我一个妻子...... 2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屋内。 呆坐了许久,申时,宇文渊才归来。 他裹着黑色狐裘,还带着外头的寒气。 习惯性地伸手来搂我。 我却不着声色地躲开。 宇文渊顿时皱眉。 「闹什么小性子?」 我望着他,欲言又止。 他却先开了口。 「你今日,去过书房没有?」 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审视。 就这一句,彻底封死了我未开的口。 我沉默许久,才答道。 「我今日一直在房内,不曾出去。」 宇文渊又盯了我半晌。 忽而笑了。 「阿瞒,你何时变得如此懒惰了?孤记得你曾经最爱疯跑了。」 「毕竟不是小时候了。」 见我提及小时候,宇文渊似是有些不满。 「好了,不提从前了。明日你跟我进宫觐见母后,母后想见见你。」 我恍然,皇后一向是瞧不上我的。 怎的突然要见我。 看我半晌没说话,宇文渊随意揉了揉我的脸。 「看你,傻了一样,今日早点睡好不好。」 说着,竟是要将我往床榻上抱。 我挣脱不开,便用双手抵住了他的肩。 没想到,他的手却往我裙摆中探去。 「别,不要!」 我惊叫出声。 宇文渊被打断,不满地抬起头。 「你今日是怎么了,如此奇怪?」 「许是最近天寒,冻得我头疼。」 我随便扯了个理由。 「头疼?怎么不让孤传太医。」 宇文渊连忙紧张起来,伸手摸我的头。 「没什么大问题,早点休息吧。」 3 到了子时,宇文渊已熟睡。 我艰难地从他双臂中脱出。 曾经熟悉的面孔变得越来越陌生。 他是怎么做到一面贬低我,一边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不由想起了离寨前,阿姆的话。 「小瞒,你喝下这个。这个是同心蛊的母蛊。子蛊,我下在了阿渊身上。」 说着,阿姆远远地望着天家威严的仪仗。 「阿姆,这同心蛊是......?」 「若他将来负你,你就催动这同心蛊。第一阶段,他会逐渐丧失五感。第二阶段,他传宗接代的本事会消失。到了最后的阶段,他便会被烈火灼烧而亡。」 「你切记,前两个阶段你随时可以催停此蛊,症状会逐渐消失。就当是对他略施惩戒。」 「若真到了不可挽回之时......」 「阿姆,我觉得阿渊不会负我。」 我满眼信任地看着远处等待的宇文渊。 阿姆的眼里却满是对我的不舍。 「我们巫氏一族,向来避世。你此去宫中,日后我们怕是再也无法相见了......」 可那时的我,一心想与宇文渊成婚。 如今看来,阿姆看得却要比我远的多。 我苦笑着。 最后,还是选择催动了同心蛊。 4 第二日一早,我沉默地让侍女给我梳妆打扮。 入太子府半年,我仍然不习惯这些厚重的服饰。 我与整个华贵的天家是如此格格不入。 怪不得,他们如此瞧不上我。 宇文渊与我一起入宫后,让我先去凤仪宫。 他下了朝再赶来。 到了凤仪宫门口,我着侍女去通报。 凤仪宫门前的姑姑,却像没看见我们似的。 「姑姑,劳烦您去与母后通传一下,就说太子妃姬瞒求见。」 那姑姑这才高高仰起头,冷哼一声。 「皇后娘娘正在诵经,你且等着。」 我深知这是皇后给我的责难。 只好沉默地在宫门前站着。 雪落满了我的披肩,连着我身旁的小侍女都在打哆嗦。 终于挨到了宇文渊下朝。 那姑姑看见宇文渊,连忙恭恭敬敬地把宫门打开。 「怎么不进去?」 宇文渊大步走来,一眼看见了我身上的落雪。 我微微摇头。 他心里明白,却视而不见,也不曾开口为我辩驳。 踏进凤仪宫。 我身上顿时一暖。 华美的妇人坐在高处。 丹凤眼和宇文渊如出一辙的锋锐又风情。 「来了。」 皇后看见我后,峨眉一皱。 显然是厌恶我到了极点。 「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事商量。」 「我有意让圣上将丞相之女柳青霜指给你做太子妃,至于姬氏,便当个侧室吧。」 该来的还是来了,我心想。 「姬氏,你可有异议?」 「臣妾不敢。」 宇文渊显然早知道有这一遭。 见我如此轻易地接受,似乎松了口气。 5 回去后,宇文渊有些不安地开口。 「阿瞒,我对那柳青霜一丝情意也无,娶她不过是权宜之策,你没有生气吧。」 我挤出一个笑。 「当然没有,我哪是那种拈酸吃醋的人。」 宇文渊这才彻底放心。 三日之后,竟然就定下了宇文渊和那柳青霜的大婚。 近月里,二皇子赈灾有功,颇受圣上青睐。 看来皇后也时刻提防着,急不可耐想要替宇文渊拉拢大臣。 因着准备大婚事宜,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碌着。 也有不少闲言碎语。 我趴在窗边,便听见了外面的议论声。 「柳大小姐是以太子妃的身份嫁过来,那我们府里原来那个?」 「嗤,不过一个下九流而已,仗着和太子殿下有几分情意,还真把自己当贵人了!」 「她当年入府的时候,虽说名义上是太子妃,可却是从侧门抬进来的呢!」 是了,当年宇文渊力排众议立我为太子妃。 不知被多少人置喙。 最终还是顶不过压力,只用一顶小轿子,将我从侧面抬进来。 就这样,成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太子妃。 6 三日很快过了。 柳青霜入府那日,八十一抬嫁妆堵了整条朱雀街。 我倚在门框边看着喜轿从正门而入。 心中无限酸楚。 同心蛊感应到母蛊的痛苦,更加努力地催动子蛊。 正殿里宾客盈门,到处是推杯换盏的声音。 我实在是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听侍女说新娘子凤冠霞帔,是个顶顶漂亮的贵女。 只是洞房花烛夜,宇文渊却推开了我的房门。 他锦衣沾酒,眼底却清明如雪。 「为何不去前厅?」 他捏住我下颌,龙涎香扑面而来。 我垂眸浅笑: 「妾身畏寒,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他指尖骤然用力,差点将我下颌捏红。 「阿瞒,你还要骗孤到什么时候?今晨御医诊脉,说你已有身孕了!」 果然无法瞒过他。 我便只好低头默认。 「这是喜事,你为何不告诉孤?莫非是怪孤娶了柳氏?」 我心中苦笑。 曾经许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好像只有我一人记得。 他又何必明知故问。 许久得不到我的回应,宇文渊径直走出房间。 远远的,只听见一声叹息。 7 第二日不到卯时,我便被人粗暴地从床上拽起。 我下意识地护着肚子。 眼前,是个眼生的婆子。 「起来,我们太子妃要见你。」 我沉默地穿戴整齐,跟着婆子到了正厅。 然后,便被婆子一把按着跪在了地上。 我微微抬头,入目是一张娇艳欲滴的脸。 可此时的神情,却算不上舒展。 「姬氏,你比我先入府,我叫你一声姐姐。可这妾氏茶,你也该敬我的。」 柳青霜的美目中,是满满的恶意。 看来,今天是躲不过这一遭了。 我接过侍女端上来的茶,恭恭敬敬地奉给柳青霜。 柳青霜却迟迟不接。 半晌,才咧唇嘲笑道。 「不愧是下三滥的东西,身上半点礼仪都无,真不知道太子哥哥怎么看上你的。」 说着,便把茶水狠狠地我身上泼去。 茶是温的,可杯底还有些茶梗叶,此刻狼狈地落在我头上。 我识相地一动未动。 毕竟,从此无人护我。 「昨夜太子可是去了你那儿?」 「臣妾很早就睡下了,并不知太子宿在何处。」 柳青霜狠狠瞪了我一眼。 「**子!」 「怎么了?」 竟是宇文渊提前下朝了。 柳青霜连忙上前迎去。 「夫君,姐姐在给我敬妾室茶呢。」 「哦?是这样吗?」 宇文渊狐疑地看着我。 我的神色无一点变化。 「已经敬完啦夫君,我们一起用膳吧好不好?」 柳青霜殷切地望着宇文渊。 宇文渊随手脱下狐裘,被柳青霜接去。 「行。」 明明我头上的茶梗如此显眼,他仍然可以当作没看到。 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柳青霜的话。 也许,在他心里,我无论是受皇后的委屈,还是柳青霜的委屈,都无所谓。 饭桌上,宇文渊夹起一道烧鱼,却又突然摔筷。 「膳房连盐都舍不得放吗?」 柳青霜见状,忙给他顺着气。 我在旁默默咽下一口清粥——他的味觉消失了。 8 宇文渊的味觉消失后,嗅觉也消失了,脾气随之变得暴戾。 小厨房的厨子无端被杖责五十,鲜血溅在门栏上。 那厨子挨到三十多下的时候已经断了气,却无人敢去为他收尸。 翌日,朝堂之上,他提笔写折子时,狼毫忽地从指间滑落——触觉也开始消散了。 「一群废物!」他猛掀案几,竹简哗啦散落。 群臣战栗跪地,无人知道这位太子为何突然发怒。 只有一旁的二皇子垂首掩去笑意。 回府后,宇文渊立在我屋前许久,却最终没有入内。 转而去了柳青霜房内。 柳青霜满面羞红地期待着他补上缺的洞房花烛。 却见宇文渊刚触碰上她的脸,便大惊失色。 他完全失去触觉了。 「孤还有事,你先睡吧!」 他甩开惊慌的柳青霜,跌跌撞撞闯入我的院落。 我正倚窗绣着婴孩肚兜,却被宇文渊一把扯住手腕。 他指尖发颤,瞳孔猩红。 「阿瞒,是不是你对孤做了什么?」 我抬眸轻笑。 「殿下说笑了,臣妾日日待在这四四方方的小院里,能做什么?」 他死死盯着我隆起的小腹,最终颓然松手。 9 宇文渊近来的暴虐行径,已经激起了许多的老臣的不满。 他却仍然我行我素。 拼命掩饰着自己最近的异像。 我看在眼里,内心挣扎万分。 阿姆下的蛊,向来是族人里最温和的。 她给了我反悔的机会,也给了宇文渊回头的机会。 我过不去心里的坎儿,却也不愿腹中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 直到柳青霜将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扔在我院中。 「姐姐瞧这妖言惑众的骗子,竟敢口出诳语,诬陷太子殿下血脉不纯,曾与一群下九流厮混。」 她踢了踢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 唇边的笑夺目又刺眼。 少年身上的银铃铛啷作响。 那是阿弟十岁生辰时,我亲手系在他脚踝的铃铛! 我不顾肚子里的孩子,扑跪在雪地里,指尖触到他血肉模糊的衣裳:「阿时......」 少年喉间发出嗬嗬声响,断指在雪地划出血字:「阿姊,救我。」 「柳青霜!自你入府以来,我从未主动招惹过你,有什么你冲着我来。何苦要对我弟弟下毒手?」 「原来这个小骗子是姐姐你的胞弟呀。」 柳青霜笑的愈发放肆。 「你可知他在路边为人卜算时,竟大胆到说他与太子殿下一起长大。区区不入流的社会渣滓,也敢攀权附贵!」 我死死地咬住唇,身下的阿弟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柳青霜凑近了我,「姐姐,妄议皇子,可是砍头的大罪。」 「听说你们巫族的人骨头最硬,我正缺一副骨链呢。」 说着,便命手下的人将我阿弟拖去天牢。 扬长而去。 「求殿下开恩!」我挺着肚子跪在书房前整整一夜。 宇文渊却不愿见我。 清晨,才推开窗,日光照见他眼底的嫌恶。 「下等巫族,妄议天家,死不足惜。我没处置你其他族人,已算留了情面。」 「你最好祈祷,孤身体的异状,与巫族的人无关。」 「否则......」 我知道他未尽的话是什么。 他竟变得如此狠心。 明明幼时,我阿弟姬时最喜欢黏在他屁股后头玩。 阿弟总是一口一个「阿渊哥哥」的叫着。 今日,他亦可将我阿弟看作一个毫无关系的死囚。 如果他发现了同心蛊,我和族人的下场是否会比阿弟还要惨。 我不由得心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