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黑衣,脖子上却挂着个奶娃娃。 仔细一看,眉眼像他。 真有他的,三年不见,来见我还拖家带口。 “知渠,求你跟我回去。” “顾将军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三年前是你让我去死的吗?” 1 被顾岳凛堵住门口时,我衣服的领子刚拉起来一半。 脚边半跪着一个衣衫不整的俊俏郎君,正弯腰给我穿鞋。 顾岳凛看我一眼,又看地上的人一眼,嘴张了张,没说出来话。 因为他胸前的娃娃哇一声哭出来。 我有点尴尬。 怎么能带孩子来这种地方? 于是善解人意地低头道:“你先出去,我跟来的这位说几句话。” 半点也不在意门口那人吃人似的目光。 两人擦肩而过时,他突然阴沉沉道:“你活腻了。” 小郎君一抖,缩着肩膀出去了。 这样一看,一点也不俊了。 这叫什么事? 逛青楼遇到前夫,还是分开得不体面的前夫。 没等我发火,他回望过来。 平静地流下两行泪。 一字一句,轻声解释:“我不是凶你。” “也不是要杀他。” 他摸了摸怀里孩子的头,用更轻的声音说:“只是嫉妒。” 稀奇事。 我请他坐下,还给小孩找了个拨浪鼓。 “不脏。”我解释道。 这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小小年纪脖子上就金玉都有,不像他爹。 呃。 ......他爹? 三年不见,他真是变得不讲究了。 一身半旧黑衣,发冠一看就是地摊货,只有头发还是又黑又亮。 顾岳凛端坐不动,任我上下打量。 半晌,轻声问:“这是你的拨浪鼓么?” 我摇摇头:“是刚刚那位郎君的。” 他一言不发,只是从孩子手里把鼓又拿了出来。 我忍不住出言讽刺:“你以出身论英雄的毛病还没改呢?” “他只是沦落风尘,又不是良心坏了。” 他面色突然苍白一片。 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冷冷看着我,说:“她只是沦落风尘,又不是良心坏了。倒是你李知渠,乞丐窝里爬出来的人物,不知吃了多少苦,才能如此心狠手辣。” 我那时爱重他,听了这话,只觉得眼前昏暗一片,心中又苦又涩,无力而倔强地辩解:“我不是见死不救之人。” 他甚至懒得下马,只是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已经摆明了不信我。 他抱着怀里的人策马转身,马蹄踏起一片烟尘。 只有一句话是留给我的:“你好自为之吧,李知渠,我死也不会心悦你这样的人。” 我后来一步一步,走了一天一夜才回到城里。 不当乞丐多年,人也娇气不少,脚底都起了血泡。 可我那时一点也不恨他。 我只是恍惚片刻,再回神时,拨浪鼓已经回到小孩手里,他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半天什么。 等我的眼睛聚焦回来,回到他头顶的发冠上时,他正眼也不眨地看着我,温柔询问: “你想什么时候回家?知渠,我们院里的海棠开了。” 我怔怔道:“可我不喜欢海棠花。” 我本想跟他多聊两句,炫耀一下这些年,我没有他也能过得不错。 行商脚迹遍布大越,蓝颜知己数不胜数,是西北第一皇商。 再也不是那个没有见识的乞丐丫头。 就连顾岳凛如此位高权重之人,估计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了。 可是就在此刻,我才知道,只要看着这个人,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浅淡沉香气。 我就会一遍一遍回到过往。 那些委屈和痛苦原来从未消失。 最后他被我赶出去了。 那奶孩子又在哭,我恶狠狠道:“当初让我死的是你,现在带着孩子上门讨嫌也是你,你就可着我一个人恶心是吧!” 他的辩解和哭腔被我关在门外,我双手捂住耳朵,背靠着门滑坐下来。 当天夜里,我果断收拾好行囊再次跑路了。 还带上了小郎君一家。 一路回到西北老窝,痛饮了半坛美酒,昏昏欲睡之际,沈先生走进院中,俯身喂我醒酒汤时,我才突然哭出声来。 “我放下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