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祁家被奸臣构陷全家入狱, 而祁将军曾救过我沈家九族性命,为了保全恩人血脉。 我替代成为了祁家的女儿,被流放北疆苦寒之地服役。 十年后,祁家终获得平反,我亦随祁家归来。 可刚踏入祁府,那个三年前与我定下婚约的东宫太子正紧握着祁明月的手,眉目传情。 向来对我和蔼的祁夫人冷冷开口:“沈清安,明月才是祁家真正的女儿,要嫁太子也是她,轮不到你这个替代品!” 太子也冷眼看我,将定亲玉佩狠狠摔在我的脚下,“你替别人活了一辈子,可曾后悔?” 我看着院内的所有人,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祁明月,既然你想做回你自己,那么这次你就替我死一次吧。 1 “沈清安,我的婚约只和真正的祁家女儿作数,现在万事已平,你难道还想继续鸠占鹊巢?” “顶替别人活了一辈子,你可曾后悔!” 太子李长淮皱着眉头,将三年前我赠予他的定亲玉佩狠狠摔在了我的脚下。 那枚曾被我日日贴身佩戴的玉佩晶莹剔透,此刻却在我脚下成了一地碎片。 我弯腰沉默着捡起。 不为别的,这是我生身父母留在我身边的唯一信物。 祁明月却道是我仍旧对太子不肯忘情。 “清安,太子都这般说了,你又何苦纠缠?我一定会让爹娘再替你寻门好亲事的......” 祁明月假惺惺地作势要来帮我。 却在走近之时,绣花鞋狠狠踩了我的手背上。 我脸上一白强忍住痛楚,手指已经被玉佩碎屑扎得鲜血淋漓。 “哎呀,对不起,你还好吧?” 祁明月夸张地叫了一声。 太子和祁夫人都瞥到了我受伤流血不止的手指,却全都当做没看到一般。 “明月,走,这种贱民不必理会。” 李长淮冷哼一声,伸手拉住祁明月的手转身离开。 祁夫人也没再看我一眼,伴行在祁明月身边。 今年的冬天,远不如十年前去北疆时的寒冷。 可我现在......为何全身都冷得发颤呢。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从脸颊滚落,混着我手指滴下的献血。 “爹......娘......” “你们当年重情重义,为了还恩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 “如今你们泉下有知,可会后悔当年?” 2 我沈家本就是一普通青州商贾。 二十年前,爷爷侥幸低价搞来一批西域香膏,没想到正值宫里流行,让他赚了一笔横财,从此沈家也就在京城落了脚。 谁知福兮祸所伏,两年后,宫中宠妃被人在香膏里下毒遇害,几番牵扯下来,锅竟然甩给了一无所知的爷爷。 就在沈家要被满门抄斩之时,是当时尚还年少的祁将军上奏替沈家出头,认为此事只是让无辜之人替死而已。 之后的几个月,祁将军也不枉自己的承诺,果真抓出了幕后黑手,救了沈家九族性命。 也正因此大恩,十年前祁家被奸臣构陷,一向疼我如命的父母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狠心将我和祁明月调换,只为保全祁家血脉。 好在祁家命大,也是我命大,最后虽然落得个发配北疆做苦力的下场,总是有了一线生机。 我始终牢记着爹娘声泪俱下对我的叮嘱,也因着这十年里祁将军一家将我当做亲生女儿照顾,再苦再累我都没喊过一声悔。 甚至在祁家政敌怀疑我不是祁明月,派了暗探远赴北疆偷偷绑了我严刑拷打,我也未吐露过一个字。 还记得祁将军从地窖里找到已经昏迷的我,祁夫人看着我血肉模糊的后背,被夹得青紫肿胀的手指,哭得声泪俱下。 “清安,这是祁家欠你的,你永远是娘的亲生女儿。” 我的......不,祁家兄长祁洛川更是咬碎了牙齿: “清安,有哥哥在,以后谁再敢动你一根毫毛,我定让他百倍奉还!” 看着祁家人哭得泣不成声,我心里暖烘烘的,不顾自己的重伤,还笑着安慰他们: “爹娘......哥哥,我是明月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亲生女儿,清安现在还在京城里享福呢。” 为了祁家安危,我早都打定了主意要做一辈子的祁明月,彻底忘记沈清安这个名字。 可为什么就在一切都变好的时候......会变成这幅样子呢? 我也是在那些流放的日子里认识太子的。 彼时的李长淮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被当时的东宫迫害,远赴北疆这苦寒之地做个没权没势的亲王。 他与我一见钟情,郎情妾意,一年后就和我定下了婚约。 更是和祁将军结为了盟友。 李长淮想办法替祁家洗清冤屈官复原职,祁将军则召集旧部,助李长淮夺得太子之位。 之后的一切一切都像极了话本小说的剧情,顺利得不可思议。 直到我兴高采烈回京那日,一切梦都该醒了。曾对我百般温柔的李长淮拉着真正的祁明月的手,满面柔情。 曾对我如生母疼爱的祁夫人更是一脸厌恶地望着我,冰冷开口: “你要知道,明月才是祁家真正的女儿,假货怎可与明月争辉?” “清安,十年缘分已尽,我们和沈家互不相欠了,你还是早点回家去吧。”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惊雷劈中。 十年在塞北的伤痛和噩梦都比不上此刻恶言恶语来得痛, 我哭着去问他们: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娘......长淮,你们都告诉我,我一定改。” 祁夫人像是躲什么瘟疫一般,飞快地甩开衣袖将我猛地一推。 我跌倒在地,还扭伤了脚。 李长淮却全当没有看到,一双目光只落在那已经一身锦衣华服的祁明月身上。 “明月,这场面不好看,你身体不好,别惊扰了你。走,我带你去吃宫里的糕点。” 就在绝望之时,一向事事护我,对我如亲妹一般的哥哥大步流星跑了过来。 我眼睛一亮: “哥......” “住嘴!你个冒牌货,我没要你的狗命已经是念及旧情了,现在还敢叫我哥?” “你最好早点滚走,若是再碍眼,休怪我打女人不讲情面!” 哥哥祁洛川眼里的痛恨之色更加分明。 就好像我不是他相濡以沫十年的妹妹,而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 我就这样被赶回了沈家。 可刚蹒跚着走进那熟悉又陌生的沈家大门...... 入目所及,却是四处随风飘摇的白灯笼,和已经生了杂草的破败院落。 3 爹娘死了。 死在三月前,我从北疆回京的三月前。 根据邻居所说,是爹娘在商道上得罪了同行,对方买通了山贼流寇,光天化日硬闯进了沈宅杀人灭口。 全府上下,没有一个活口。 除了祁明月。 据说是那日她刚好出门逛街,躲过一劫。 我去父母的坟上祭拜后。 又背着那破旧的包袱,回到了祁府。 他们说我没皮没脸,说我不知廉耻,当年就算我换了祁明月一命,也不过是替沈家还恩罢了。 现在又哪来的脸非要来蹭祁家的富贵? 毕竟京城人尽皆知,祁家的千金和当今太子结了婚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亲国戚了。 我一直忍着、受着。 祁将军一直在边关处理战事未回。 祁夫人和祁洛川将我当作府中最下贱的仆人对待,只勉强给我一间柴房容身,这还是为了不落外人口实。 直到这日我想去要回太子手中的定情玉佩。 他却以为是我还在惦记昔日婚约,想要纠缠不休,生生将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砸了个粉碎。 我好像直到此刻,才真正感受到了切肤之痛。 是啊...... 相依为命了十年的祁家人待我如野狗。 无数次在梦里梦回的亲生爹娘,也变成了一抔黄土。 我真的......孤身一人了。 甚至连爹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也化为了齑粉。 太子和祁明月走远了,我还呆呆看着地上的碎玉发呆。 “呵......你就是我那位太子兄弟被贬谪北疆认识的女子?” 一道冷漠嘲讽的语气从我身后响起。 我下意识回头。 一人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几位杀气凛冽的随从。 他生的俊美无比,眉目间却带了几分轻佻狂狷。 这一眼,我大概猜的出来。 这便是那位宫中人人传言的疯癫九皇子,说他言语放浪,行事荒唐,最不成器。 他的生母,便是当年因毒香膏身死,差点害得沈家九族俱灭的宠妃。 4 三日后,东宫的聘礼到了祁家。 从东方未明,一直到日上三竿,不知道宫里来了多少趟人,才将聘礼搬完。 “清安啊,你反正闲着也没事,不如帮我来整理下嫁衣?” 祁明月摇着扇子来找我,笑得温和。 若不是早知道她之前对我的嘴脸,倒是真像个和蔼知礼的大家小姐。 “我粗手粗脚,可不敢做这种细活。不想毁坏了小姐的嫁衣,还是去找绣娘吧。” 我淡淡开口,转身就想离开。 不想祁明月一把扯住了我的手腕,尖利的指甲扎得我手腕生疼。 “你不知羞耻回来祁家,不就是想蹭个半分荣华富贵吗?” “你若是听话,日后我嫁给东宫做了太子妃,未尝不可给你指定个好人家,但是你要惹恼了我,我现在就把你像野狗一样赶出去!” 她也不装了,目光凶狠地望着我。 我沉默片刻,点点头,随着她进了闺房。 “啧,说到这件嫁衣啊......我还真的有点看不上,今天太子送来了几匹绣锦,我看重做一身最好。” 说着,她将一件无比精秀华丽的婚服平摊到了床上。 我只扫了一眼,整个人都像是石化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我娘曾是青州最好的绣娘。 那嫁衣上活灵活现的火凤凰,是我娘的手法!全京城也只有她能绣得出来。 看这件嫁衣的精细程度,只怕是从五六年前,我娘就开始准备了。 我用力捏了捏抽痛的手心,强忍住情绪,只当什么也没看出来。 “那就做一套你喜欢的。” “所以这旧嫁衣......” 祁明月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一把拿起旁边的烛台扔到了我娘绣的嫁衣上。 “就烧了吧!” 我的身体比意识动的更快。 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疯了一样扑了过去。 “......不!” 烛台正好砸在我手臂上,滚烫的蜡油立刻灼伤了我的皮肤,痛得我浑身一缩。 可我还是没能保住这件嫁衣。 火苗点着了火凤凰,立刻蹿升起火焰。 “你疯了吗!这是我娘的心血,她把你当自己女儿养的!你为什么要这么糟践她,虽然她人已经不在了!” 我嘶哑着嗓子愤怒嘶吼,脱下自己的外袍拼命扑打着火焰。 这火灼烧的不是嫁衣,是我的心。 “呵......那还不是因为我们祁家有恩于你们?” “我放着大将军的女儿不当,在这里当一个普通商贾的女儿!你知道我有多想念我的爹娘和我哥哥吗?” “你霸占我的身份,甚至还抢了太子当你的未婚夫......你算什么东西!我做梦都想离开你们沈家这个狗窝!” 祁明月尖着嗓子咒骂着。 烟熏得我的眼泪疯狂滚落,她的一字一句都像小刀一般剜着我的心头肉,字字钝痛。 所以......当年我爹娘宁可用自己的孩子性命去报恩,换来的竟是祁明月的毫不领情。 现在祁家没有后顾之忧了,我和我爹娘一样,就可以像垃圾一样被抛在一边了。 5 “快救火啊,救火!” 火势并没有继续扩大。 很快,祁夫人和祁洛川发现走火,慌忙叫人来扑灭了。 只是...... 我娘绣了几年的嫁衣,被烧得残破不堪。 死死抱着这件我娘遗留在世上的唯一东西,我只觉得浑身都冷得发抖。 这是她的爱啊...... 我娘眼睛不好,当年跟随我爹进京做生意之后就再也没绣过东西了。 我很难想象,这么一件繁复华丽的嫁衣,就算是拿去宫里都能算得上珍品,我娘到底是在多少个夜里顶着烛火绣出来的? 可祁明月这个贱人......她硬生生将我娘的一片心意丢进了火堆里,踩在脚下践踏! “娘......哥哥!” 祁明月忽然委屈地哭了起来,扑到祁夫人怀里抽噎。 “怎么回事?” 祁夫人皱起了眉头。 “我......我好心想让沈清安看看我的新嫁衣,这毕竟是沈夫人的心血,可谁知道她突然骂我,说我不配穿她娘的嫁衣,直接一把火烧了......” “呜呜呜,还把我的头发烫焦了几根。” 祁明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脸庞白净,我却被烟熏的黢黑,手臂上的灼伤也狰狞可见。 可眼前这两个当了我十年至亲的人......看都没看我一眼。 反而祁洛川噌地一声拔出了剑来。 银晃晃的剑刃直直架在我脖子上。 “你竟然敢在祁府放火!去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