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落榜那天,我被相府退婚。 与我有婚约的胡锦转头就和新科状元萧子翰定下婚期。 她强迫我套上狗绳,一路随花轿拖行爬遍了整个京城,最后打断手脚扔进乞丐窝。 “就你还想中举?做臭乞丐去吧!” 我成了京中笑柄,任何人都可对我极尽羞辱。 宋莫梨不顾我满身脏污挺身而出。 她招我为驸马,日日照料我身体,喂我饮参汤。 本以为她会是我的救赎,却在无意间听见她与李嬷嬷对话: “他也配让本公主亲手喂羹汤,不过也不算白费,我在他参汤中掺了避孕丸,只要日日喂他饮下,日后便很难再有子嗣。” “我的肚子只为子翰哥哥孕育子女,驸马还不配我为他十月怀胎。” 我心灰意冷,一纸信鸽传回宫中… 1 我满心欢喜拿着儿子刚作好的诗来给宋莫梨过目。 刚想敲门,里面传来两人对话。 李嬷嬷语气里满是心疼: “公主,您这辈子真就甘心屈尊与叶墨羽吗?” 宋莫梨嗓音清冷: “不甘心又能如何,谁让子翰哥哥爱的是胡锦呢?” “只有让叶墨羽成为本公主的附马,他才会对胡锦断了念想,不去给子翰哥哥添麻烦。” 听了这番话,李嬷嬷深叹一口气: “当年要不是您得知萧公子为了能考上举人熬夜苦读咳出血,也不会暗中命人潜入贡院将他与驸马的考卷对换。” “您还偷看圣上出的殿试题,萧公子这才做足准备一举夺魁。” “否则名落孙山的也不会是驸…” 她话未说完,却被宋莫梨厉声喝止: “住嘴!谁让叶墨羽无权无势受不住自己的考卷?” “今日对话全都要烂在肚子里,否则我们都逃不过父皇的责罚。” 李嬷嬷点头。 “这也是本公主招叶墨羽为驸马的第二个原由,若是日后他知晓此事,也不会闹腾得太厉害。” “毕竟成为驸马后,他也失去了进朝堂的资格,子翰哥哥亦可高枕无忧。” 手中纸张已被我揉搓成团。 十年寒窗苦读却抵不过一夕偷梁换柱。 良久宋莫梨声音幽幽响起: “给驸马准备的参汤好了吗?” 李嬷嬷恭敬道: “已经备下,就等公主亲自端过去。” 她的话令我冰冷的心升起一丝暖意,或许她并不像嘴上说得那般不在意我。 宋莫梨满意: “这个参汤也别忘了加料。” “记得将密室里关押的女子解决掉,本公主留了她三年,没必要再留下去了。” 李嬷嬷有些担忧: “若是日后驸马再想与您同房该当如何?” 宋莫梨冷笑: “本公主第一次给了子翰哥哥,成亲时我就在合卺酒里下致幻药,让他以为新婚夜的人是我。” “这几年避孕丸从未停过,叶墨羽不可能再有子嗣,与他同房不必担忧怀上他的孽种。” 整整三年,她亲自喂我喝下参汤。 本以为她对我一往情深,却从未想过自己一口口喝下的竟是穿肠毒药。 宋莫梨轻抚小腹,原来那里不知何时已微微隆起: “这是本公主与子翰哥哥第二个孩子。” “生完这胎后,本公主便收心与驸马长长久久过完后半生,算是对他的补偿。” 我险些站立不稳。 心如刀绞。 她不爱我。 还要勉为其难与我共度余生? 浑浑噩噩走错几个院子才回到寝殿。 宋莫梨早已端着参汤坐在那里。 她一步步朝我走近: “驸马,你去哪了,本公主已等候你多时。” 她满脸笑容舀起参汤放在我唇边: “快喝,喝完本公主还有件喜事要与你说。” 看着眼前掺了避孕丸的参汤,第一次觉得这颜色刺眼。 难怪三月前她与萧子翰一同出入客栈被我遇见。 她只与我说是巧合,随后红唇辗转一夜贪欢,吞下我所有疑惑。 那一夜她殷勤主动只怕是已经怀上萧子翰的孩子,来找我过明路。 多么可笑,我竟以为她是心悦于我。 2 参汤还剩过半,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宋莫梨放下汤勺。 她拿起我的手放在宽大衣罩下的小腹上: “驸马,我有了身孕。” 宋莫梨的小腹柔嫩光滑,可那里孕育着的却并非我的骨血。 “驸马不高兴吗?或许这一胎是你心心念念的女儿。” 我立刻抽回手,指尖深深刺进掌心。 是啊,我一直就想拥有一个貌似宋莫梨的女儿。 掌心还存着她小腹上跳动的余温。 若那个孩子是我的该有多好。 我可以原谅她更换考卷,也可以原谅她心里存着萧子翰。 可她欺骗了我,连我悉心教导疼宠了三年的儿子都并非我亲骨肉。 我心中一痛。 失去力气瘫倒在地。 宋莫梨吓了一跳,赶紧蹲下身: “驸马是不是腿疾又犯了?我立刻去喊太医来。” 她恼恨嘀咕: “都是那该死的胡锦,成亲就成亲,非要将你拖行游街,害你至今落下隐疾。” 那年她说要去相国寺闭关祈福,一去便是十个月。 回来后,她将一团肉乎乎的儿子塞到我怀中。 当时我欣喜若狂,抱着儿子爱不释手。 如今想来,儿子身形比一般新生儿大了些,我却未发觉。 咬牙撑起身子,执笔画上旁人看不懂的字符,再写下一行字: “只愿求得一封和离书。” 我将信纸绑上信鸽,放飞。 望着信鸽向皇宫飞去,回身将参汤一饮而尽。 既已避孕,顺道也断了情罢。 宋莫梨刚好带太医进门。 这次来的并不是平日里那位太医。 她看向见底的参汤面露诧异,却很快换上担忧之色。 太医查看一番,若有所思: “驸马这腿疾应是被极寒之物冻伤,寒气入膝所致,当年跪地拖行只是诱因。” 宋莫梨皱眉,若有所思:“驸马以前可去过雪山?” 我正要答话,一旁李嬷嬷忽然开口: “公主,奴婢忘记还有事要向您禀报,是关于萧府之事。” “太医,你务必救治好驸马的腿,不然拿你是问!” 话落,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心底自嘲,低头看向自己这双布满青紫的双膝。 当年雪山寒梅花开,我应邀去赏玩。 巧遇宋莫梨受伤昏迷。 路过行人纷纷避之不及。 我抱着她向山脚下走,却意外遇到雪崩。 我们被困在雪地里两天两夜,她从未睁开眼,却絮絮叨叨与我说了许多胡话。 期间她整个身体全压在我双腿上。 底部冰霜随着重量渐渐融化,雪水浸透我双膝。 我一声不吭隐忍着,生怕一个动弹,她伤口会流出更多血,再难以醒来。 待到冰雪融化,我抱起她又走了一夜,才见李嬷嬷带人姗姗来迟。 最终我体力不支晕死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农户家中,宋莫梨已被接走。 腿疾便也是在那时落下。 直到我被胡锦羞辱那天,她如神女般挡在我身前,我才得知她便是圣上宠爱的长华公主。 本以为她救我是为了报当日救命之恩。 如今看来她从未记起过我。 视线渐渐模糊,那封信鸽此刻应该已到那人手中了吧? 3 下人传来消息,明日公主要在府中大摆宴席为腹中孩儿集福。 直到宴席开场,我才从宾客口中得知,原是胡锦也怀了身孕。 胡锦与萧子翰成亲多载,并未有子嗣。 宋莫梨这是在为萧子翰吃醋? 果然我刚一入座,两边气氛已经剑拔弩张。 萧子翰高傲地向我敬酒挑衅。 我并未理会自顾自喝下杯中酒,这一举动却惹怒了他。 他微勾唇角: “公主,下官见驸马今日不是很高兴,是否下官做得有何不妥?” 宋莫梨还没开口,胡锦冷哼: “不过是我不要的男人,叫他一声驸马已是抬举他,有什么资格给我相公甩脸子?” 可能是胡锦的“相公”二字刺激了宋莫梨。 她大怒,手中杯子砸在胡锦脚下: “本公主的驸马岂容你来置喙,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胡锦也不甘示弱: “我说错了吗?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叶墨羽是被我抛弃羞辱过的男人。” “当年也是公主暗示我将狗绳套在他脖颈上一路拖行游街。” “我信任你,可你却挺身而出招下他,将恶毒二字扣在我头上。” “如今又想在他面前装好人?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我手指一抖,杯中酒渗出。 宋莫梨看向我的眼神有瞬间慌乱: “胡锦,你要是再敢胡乱攀咬,休怪本公主命人将你赶出去。” 萧子翰扯了一把胡锦,将她揽在身后。 他上前向宋莫梨施了一礼,语气带着丝幽怨: “公主莫要置气,既然驸马不待见下官,下官就先行告退。” 宋莫梨急了,赶紧拉住他袖口: “子翰哥哥,你明知今日设下这场宴席是为何,你不可以走。” 转而回头命令我: “驸马,你快跟子翰哥哥道歉,公主府好不容易这么热闹,不能因你扫了兴致,你就当是为了我。” 从头到尾我一句话没说,仅凭萧子翰三言两语。 她便要让我给他道歉? 罢了。 “抱歉,我身体不适,先走了。” 萧子翰满脸委屈: “驸马伤了人心,一句轻飘飘的致歉就过去了,你让下官的自尊心如何自处?” 我冷笑一声。 不管身后众人指指点点,自顾自往前走。 “站住!” “来人,将驸马拦下。” 身后宋莫梨厉声吩咐。 很快我被人按住,重重跪在宋莫梨面前。 她扶着腰向我走近: “驸马!不要把本公主的仁慈当成你目中无人的资本,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别是享受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就忘了一切。” “今日你若是留不住子翰哥哥,我不会手下留情。” 膝盖处传来刺骨痛意,四周人炽热的目光聚焦在我们脸上。 “公主,我才是你的驸马,你确定为了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折辱我?” 她倾身附在我耳边,带着乞求: “就这一次好不好?我想在这场宴席上让儿子与腹中孩儿一起认子翰哥哥为干爹。” “我还未公布这个惊喜,他真的不能走。” 她拿出一块玉佩放在我眼前。 我双眼瞪大,瞬间红了眼,她还留着。 宋莫梨继续道: “子翰哥哥救过我的命,当年他抱着重伤的我遇上雪崩。” “我们被困在雪中两天两夜,期间我每每以为要死去,是他一直鼓励我要撑下去。” “我还对他说了胡话,若是能活下来一定要嫁给他,可他说已经有了婚约。” “他还给了我这枚玉佩,说这是活下去的信念。” “要不是因为你横亘在我们之间,我可以让子翰哥哥娶我做平妻。” 4 我笑了,眼泪不自觉夺眶而出却依旧笑得很大声。 原来竟是如此。 我不知萧子翰用了什么手段李代桃僵。 可宋莫梨口口声声说玉佩是萧子翰的。 难道连这枚玉佩刻了我的名字都没察觉吗? “宋莫梨,你确定救你的人真是萧子翰?” 我抬头又看向有些心虚的萧子翰: 宋莫梨怒意丛生: “你凭什么揣测子翰哥哥的为人?” 打完,她忽然捂住肚子痛呼,随即身下流出大量血迹。 整个宴席乱成一锅粥。 太医很快赶来。 宋莫梨流产了。 萧子翰命人将我押到宋莫梨面前: “若不是你气坏了公主,她也不会流产,你就好好跪着吧。” 太医看我的眼神带着不忍: “公主,驸马有腿疾不能久跪,不若先让他坐下?” 宋莫梨眼泪直流,靠在萧子翰怀中。 “他害死我孩儿!我不管!让他跪着赎罪!” 心早已钝痛到麻木,我咬唇默默承受腿部传来的刺痛。 太医叹了口气: “驸马以后最好洁身自好,莫要再害了公主。” 我疑惑:“太医此话何意?” 太医羞耻地看了我一眼,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驸马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不清楚?公主此次流产,气结于心只是其一,真正原因是得了妇人之病导致滑胎。” 宋莫梨瞪大眼睛,“叶墨羽!你岂敢寻欢作乐,真心可耻!” 一旁的萧子翰眼神闪烁,他强压下心底慌乱: “公主!请容下官搜查驸马寝殿。” “你只是朝官,搜我的寝殿是否逾矩,或是萧大人想…” 宋莫梨却不等我说完,果断下令: “去搜,若真是驸马行事荒唐必严惩不怠,驸马!你可真让我寒心!” 看来不用证据就已经给我定罪了。 我冷笑,自那次她主动过后,总以各种借口回避我。 她染上此种病症最先怀疑的难道不该是萧子翰? 很快萧子翰从我寝殿中搜出一件泛黄的亵裤。 宋莫梨将亵裤丢在我跟前:“你还有何解释!” 我心寒地看着她,“我们成婚多年,我是什么为人,宋莫梨,你怎么会不知道。” 她抄起香炉狠狠砸在我的脑门。 “事已至此还在狡辩!” “来人!将驸马拖下去净身,本公主宁愿日后与他成对食夫妻,也不愿与他同房!” “呵…” 空荡大殿内我的轻笑尤为凄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宋莫梨,只求你别后悔。” 萧子翰亲自拖我下去,给内侍塞了一包银子,令他给我断得干净些。 他附在我耳边露出得逞笑意: “我与你同窗十载,也嫉妒了你十载。” “你什么都比我强,可今日过后,你没资格再跟我比。” 他转身离去,下令内侍速速动手。 我双拳紧握闭上眼,心想:若时光倒流,我绝不会救雪山上昏倒的宋莫梨。 耳边传来刀剑相撞之声。 “殿下,我们来迟了!” 我坐起身。 扔下一封写好的和离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