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夜,他抱着一个昏迷的女人出现。 蜷缩在床的我痛苦唤他,他置若罔闻,率先将女人抱回了房间,并焦急喊来老管家。 “快帮我看看她有没有事!” 我听见老管家替我求情,却被桑斯不耐打断: “我现在没心思吸她血!熬过去就是了,又死不了。” 唯一的希望破灭,我只能咬紧牙根在身上划了几处长口子放血自救。 床单被染成一片红,血腥味遍布整个房间。 饶是如此,嗅觉灵敏的桑斯也没来看我一眼。 漫长的无力抽搐后,契咒终于结束。 我躺在一片血迹中,顶着最后模糊的意识传出讯息。 “我答应你,三日内与他解契,与你结契。” 1. 次日醒来时,我的伤口被包扎好,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也消失不见,只剩一股淡淡的烟味。 是老管家帮了我。 我在一阵晕眩中挣扎起身,穿上外套遮挡斑驳的伤口,想去找他道谢。 刚走出房间就撞见桑斯。 他垂眸打量我,见我没什么异常,冷淡地吩咐:“帮我备份餐。” 点头时又是一阵晕,我赶紧扶住墙,而桑斯早已转身。 按往日习惯,我准备好动物血送到他房间, 床上躺着昨晚的女人。 我收回视线,拿着东西靠近。 然而桑斯只是瞥了一眼就紧紧皱起眉头,手掌一挥掀翻了碗,血溅在我的外套上。 “你在做什么?拿走!”他压着嗓子斥责我。 但声响还是吵醒了床上的人。 桑斯立刻紧张凑上前,询问对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女人没什么大碍,只是肚子咕噜一声,她不好意思地吐舌笑了。 桑斯舒展开眉头,亲昵地掐了下女人的脸颊,然后侧过头催促我赶紧去重新备餐。 我这才明白自己会错了意,他带回来的女人不是吸血鬼,而和我一样,是人类。 默默退出房间后,我在门口听见他们对话。 “她也和你一样是吸血鬼吗?”季萱声音里有对我的好奇。 “不是,只是我的血仆。” “因为签订了血契,我只能吸她的血。所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人类与吸血鬼结契时限为五年,我早该离开,却甘愿为他留下来。 在他眼中,我自始至终只是个供血的仆人。 全是我一厢情愿。 麻木挪动脚步,我脱掉脏了的外套,取下粘湿的纱布,重新回到厨房准备人类餐食。 身后传来脚步声,桑斯被血味吸引而来。“怎么味道这么重?” 随后瞧见我双臂上触目惊心的伤。 他一把拉过我,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这......是昨晚你自己伤的?” 契咒发作时,只有契主吸食血仆的血才可解咒,否则血仆必须划足七道血口放血,幸运的人能硬生生熬到契咒结束,不幸的则是休克死亡。 我算幸运,就像他说的,熬一熬就过去了,没死。 死掉的只是我对他不切实际的期待。 我抽回手,淡淡说了句没事。 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令他眼神当即冷下来。 “你在怪我没有救你。” “白灵不敢。” 他拦住我继续洗菜的动作,关掉水龙头。 “伤口不能碰水,别弄了。” 又是这种命令的口吻,我执着地不肯放下手里的东西。 僵持几秒,他冷哼一声:“随你便。” 转身迈步离去,但走没几步他又停下来,低声说: “下次我会救你。” 我没有吭声,因为不会有下次了。 2. 古堡和往常一样昏暗,只有几支烛台上的蜡烛燃着。 我点着蜡烛检查堡内的遮光情况,稍微拉开帘子,外面刺目的光就会照进。 我久居于此,早已习惯。但季萱显然不能适应,她对桑斯说想出去晒晒太阳。 桑斯眼中一片柔情,应了声好。 几年前我初来乍到时,也曾向他提过类似请求,而当时的他只与我强调吸血鬼不能见光,守好规矩才能在这个世界存活。 察言观色是血仆生存的本能,后来我就再也没提过。 现在看来,不是不可以,只是提出的人不同。 季萱拉着桑斯走到我面前,扬起灿烂的笑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愣了一下,低头说: “我留在这里为你们备餐。” 我的拒绝令她敛了笑,面上有些遗憾。桑斯察觉她情绪的变化,将目光转向我,不由分说。 “你也去,东西备好一起带出去就行。” 我抬眸看他,烛光照在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他才注意到我因失血过多苍白的嘴唇,语气变得不再那么强硬。 “你伤重,最近不必取血,都给我备动物血就好。” 季萱热情抓住我持蜡烛的手,跟着劝说:“一起去吧!你肯定也好久没晒太阳了!” 久违的同类体温让我有些恍惚,没留意到烛滴正顺着流下。 桑斯眼神一闪,迅速将她的手拉开。 指尖传来痛感,我看了眼两人相握的手,默默将蜡烛换到另一只手上。 “那我先去准备东西。” 冲洗烫伤后,我在日历上画了个圈。 画够三个圈时,血契时间满整,我将有一次解契机会。 备好东西后,我打开大门,日光倾泻。 幽暗中度过几千日的我,第一反应是想躲。 而桑斯身着黑袍,任由季萱拉着他向外跑。 我在他们身后小心翼翼迈出一步,鼓起勇气踩进久违的自然光中,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渐渐感知到光的温度,刹那不知为何有了落泪的冲动。 目光习惯性地寻找起那个身影,却捕捉到季萱踮起脚的画面。 “我能看看你的牙吗?”她健康匀称,长发闪着漂亮的光泽,脸上的笑容更是灵动无比。 桑斯扶住她的腰,为她揭下黑袍帽子,轻轻一笑后,瞳孔变细,当真露出了属于吸血鬼的两颗獠牙。 他不担心自己会袭击眼前人,因为有我这个血仆的存在。 无人在意的角落,我后退两步,重新躲入阴影中。 用树影遮住枯黄的头发,并将瘦削难看的手藏进袖里。 3. 太阳落山,夜幕即将降临。 眼看值班时间快到,我才走出来,提出要先离开。 桑斯似乎没想到我一直没走,刚张口想说什么,季萱问他: “我也该走了,你要送送我吗?” 桑斯自然要送,只是突然关注到了我的存在,对我说:“我也送你一起去。” 吸血鬼世界与人类世界之间的往来依靠交界列车,我的另一份差事就是每晚在列车站台执勤。 在此之前,桑斯从未提出过送我。 我感到疲惫,拒绝了他的一时兴起:“不用,少爷送季小姐去就行。” 他看出我情绪不对,不自觉向我走近一步,坚持说:“我送你。” 季萱看着我们之间的互动,察觉到什么,主动挽住桑斯的胳膊。 “顺路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吧。” “听说你认识阿斯很久了,我也想从你这里多了解了解他的事情。” 字里行间,她筑起了防御的高墙。 桑斯轻拍她的手,对这番话很受用。 我并不了解他,至少他在季萱面前的这些神态对我来说陌生至极。 但我不再推拒,行了个仆人的弯腰礼。“那就多谢少爷、小姐。” 直起身,视线就和桑斯漆黑的眼睛撞到一起。 我只是按他说的做了仆人该做的事,虽然他给我设的规矩里从来没有行礼这一项。 来到交界站台后,我准备去值班室放东西,桑斯突然拉住我。 “等我回来,结束后我送你回去。” 回来?他今晚还会回来吗? 我没有问。因为季萱的视线一直放在我们接触的手上。 传呼机响,同事在寻我,于是我匆匆一点头。 他们俩很快搭上通往人类世界的夜间列车,消失在我面前。 例行检查还算顺利,站台的时针一点点转动,来往的吸血鬼由少边多,又由多变少。 直到末班车抵达,我也没见到桑斯。 索性回了值班室,乏力趴在桌上,不知不觉陷入睡眠。 等不到的人我不再等,没有结果的承诺我何苦当真。 4. 睁眼时,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 桑斯坐在我床边。 还有一股香甜的味道,我动了动鼻子,扭头一看,发现床头放着一块蛋糕。 “给你的。” 昏暗的光线中,我与他对视。 下一秒我便移开视线,没什么起伏地说了声谢谢。 显然不是他所期望的反应,他抿直唇,些许急躁地解释: “我昨晚有急事,不是故意让你在那里等的,季萱她......” “没关系。”我打断他,不想听下去。 他抛下我的次数多得不差这一次。 许久没进食,我有些头晕,于是伸手去拿那块蛋糕。 本被我打断后面色不悦的桑斯,再次开口: “果然她说女人都爱吃这种甜腻的东西,除了这种,你们人类还喜欢吃什么?” 我动作一顿。 蛋糕是给季萱买完顺带给我的。 是这意思吗。 收回手,我忍着不适躺回床上,神色恹恹:“你直接问季小姐就好。” “你......”他语塞,拧着眉看我。 叮—— 收到来讯,他神情一变,匆忙起身离开,一句话也没留。 日历上又多了一个圈。 我将蛋糕给了老管家,感谢他帮我处理伤口。 简单吃了点东西,换完药之后,我前往交界站台。 同为血仆的同事这么早看见我有些惊讶,接着告诉我说,刚刚见到了我的契主桑斯。 “有个漂亮的人类不知怎么独自到这里来了,站台到处都是吸血鬼,差点引起骚动。” “要不是你家契主及时赶到,她估计就危险了。” “我看他们抱在一起,那人类和你契主什么关系呀?” 心头涌起一股酸楚,我垂眸摇头,说不知。 随后将烤好的饼干递给同事,向她询问和确认解契的条件。这也是我今天提前过来的目的。 她成功解契过,目前侍于第二任契主。 我突然提及解契的事,同事本想追问,但看到我双臂的伤口后,改为欲言又止。最终她只是了然地揉了揉我的肩,将知道的都告诉了我。 与她告别后,我辞掉站台执勤的工作,在浓厚的黑夜中回到城堡。 推开门,感觉不对劲。 一地凌乱衣衫,还有压抑的喘息声。 顺着几束光亮寻去,房门大敞。我看见桑斯瞳孔深红,獠牙嵌在季萱脖侧,正吸食着她的血液,而季萱没有挣扎,双手环绕在他腰侧,全身心依赖。 包掉落发出声响,桑斯立即转动眼珠,目光尖锐地看向我,然后手掌一挥,将床边的玻璃花瓶砸向我。肩膀遭受沉重一击,花瓶落地发出碎裂的巨响。 “滚!” 我回过神来,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 初拥——吸血鬼划开口子,吸干人类血液,标记所有权,再将自己的血喂给被吸食的人,如此一来,对方也会变成吸血鬼。 在桑斯震怒的驱赶中,我沉默两秒,捡起他随意扔在地上的契约链,离开了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