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后他哭着跪下向我忏悔。

“司月，我中毒神志不清才会碰她，我现在马上赐死她，让她魂飞魄散再也不能投胎！”

后来他下凡抓鬼时失踪。

半年后我找到他，他已经和凡间的卖鱼女结婚生子。

阎王抱着大肚子的渔女跪在我面前。

“颜儿救了我，她是个孤儿，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有家人陪伴，等她平安生下孩子，我就跟你回去。”

渔女难产，阎王又求我拿出内丹救她们母子一命。

“颜儿为我挡下恶鬼的攻击才会伤了身子，我欠她一条命，百年前你受了重伤，是我用自己的万年寿命为你重造内丹，这次就当你替我报恩？好吗？”

我视线被泪水模糊，眼角余光却看见，渔女胸口有艳鬼的彼岸花印记。

大脑空白了几秒，转头对上阎王恳求的目光。

我苦涩地吐出一个字：“好。”

......

堂堂阎王对我下跪，小鬼们面面相觑不敢发出声音。

我转头看向床上的柳知颜，她脖子上戴着安魂珠。

是从前我夜里睡不安稳，赫玄特意去天上为我求来的宝物。

赫玄注意到我的视线，连忙解释：

“颜儿是凡人，承受不住我的鬼气，安魂珠可以护着她和孩子。“

说着他连忙从柳知颜脖子上取下安魂珠，讨好地捧到我面前：

“既然你愿意拿出内丹，就不需要这个东西了，它还是你的。”

见我没有反应，赫玄有些烦躁：

“司月，颜儿和孩子的性命就在你手上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平静地看向他：

“没有内丹，我就不能再待在地府了。”

赫玄无所谓地点点头：

“你在忘川休养一段时间，等我安顿好他们母子，就去接你回来。”

忘川是人间和地府交界处，常年苦寒，没有一丝温度。

失去内丹我就会变成凡人，肉体凡胎根本承受不住。

从前赫玄知道我体寒怕冷，每次度过忘川都要用三味真火护着我。

现在他毫不犹豫劈开我的天灵盖，取出内丹喂柳知颜服下。

骤然失去所有法力，我的肉身十分虚弱。

我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站稳，不至于晕倒在地丢尽脸面。

一声婴儿啼哭传出，赫玄欣喜地抱过孩子，一边搂着柳知颜仿佛一家三口。

片刻，赫玄才突然想起我来，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到我面前：

“司月，你要抱抱这孩子吗？你看他的眼睛鼻子，长得多像我。”

我疲惫地摇摇头:

“不必了。“

柳知颜却突然撑着身子下床，跪在我面前哭。

“姐姐，这孩子有阎王的血脉，如果待在凡间活不过十岁，我求姐姐把孩子带回去抚养！”

“就让这孩子认你做母亲，只要他能平安健康长大就好。”

赫玄脸色一变，厉声呵斥她：

“闭嘴！允许你生下孩子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这孩子能活多少岁都是他的造化。”

柳知颜吓得脸色更加惨白，流着泪不停给我磕头。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是我痴心妄想，我带着孩子马上消失，绝不会碍你的眼。”

赫玄满脸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

“你何必这样......”

说着他转头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我：

“司月，你能不能......”

见他如此，我麻木地点点头：

“好，我搬去忘川住，给孩子腾地方。”

赫玄瞬间惊慌地上前抓住我的手。

“司月，你别这样好不好？一个孩子而已，不会影响你的地位，我让孩子认你做亲生母亲，长大也孝顺你，颜儿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已经牺牲到这种地步，你就不要闹了好吗？”

他放柔了声音，眉头却烦躁地皱起。

小鬼们看不下去了，也都跪在我面前求情。

“司月大人，就算你不高兴，今天我们也要为柳小姐说一句公道话。”

“柳小姐为了救阎王殿下的性命，挡下恶鬼的攻击，自己身受重伤也要生下孩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请求，你为什么就不能答应呢？”

“司月大人，我们知道你容不下其他女人，但孩子是无辜的啊！”

“别说了！”

赫玄一挥手，让他们全部退下。

他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眼神坚定地看向我。

“司月，孩子我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我没有反驳，默默转身离开。

还没有走出人间的边界，就被赫玄派来的鬼兵押了回去。

一进门就对上赫玄暴怒的眼神。

他身后柳知颜怀里的孩子痛苦地嚎哭着。

“姐姐，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能对孩子下手啊！母子连心，我能感受到有一股力量在伤害他的魂魄。”

赫玄猛地扇了我一巴掌。

“司月，你为什么这样恶毒！”

我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凄惨地笑了。

赫玄却以为我在挑衅，扯着我的头发拽到柳知颜面前，一刀划破我的手腕，鲜血汨汨涌出。

他用我的血在孩子额头画下符咒，孩子便立刻安静下来，脸色也变得红润。

赫玄终于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我。

我瘫倒在地上，忍着痛捂住手腕的伤口。

还没有等我缓过来，柳知颜就突然倒在床上不停吐着血。

“颜儿，你怎么了？”

赫玄惊慌地把她搂进怀里，转头双眼盛满怒火瞪着我。

“你又做了什么？”

我迷茫地摇头：

“我没有......”

赫玄却不听我解释，挥手直接破开我的胸口，挖出我的七窍玲珑心。

“你的玲珑心有治愈的奇效，就拿这颗心来赎罪吧！”

他施法把我的玲珑心安进柳知颜体内，怜惜地擦干净她嘴角的鲜血。

我的胸口被挖了一个洞，痛不欲生。

赫玄把我扔到忘川，冷声留下一句话：

“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我再接你回来。”

我像孤魂野鬼一样在忘川游荡。

摆渡的鬼老头见我可怜，为我雕了一块石头代替心脏。

冰冷的石头填充我的胸口，沉重却不会跳动。

“这样你就不会痛了。”

鬼老头说。

我摸了摸胸口，还是有刀扎般的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被鬼兵带回地府。

大殿里站满了小鬼，都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

柳知颜虚弱地躺在赫玄怀里，无助地抽泣着。

“阎王，你不要为了我生姐姐的气，是我命不好，没有福气陪在你和孩子身边。”

赫玄满眼心痛地看着她，在她额头落下轻柔的吻：

“不要说这样的话，司月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我绝不会轻饶她的。”

我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他：

“什么？”

赫玄朝我伸手，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掐住我的脖子。

我瞪大了眼，痛得无法呼吸，

身体飘到半空中，我看到赫玄淬了冰一样的眼神。

“你擅自篡改颜儿在生死簿上的寿命想害死她，违反天道，你要受999道天雷惩罚！”

我无措地摇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天雷在我头顶炸开，一道道无情贯穿我的身体。

五脏六腑传来撕裂一样的剧痛。

我再也承受不住，猛地呕出一大口血。

还没有受完刑罚，我便昏死过去。

“司月！”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看见赫玄红着眼向我奔来。

醒来时我躺在忘川河边。

赫玄满脸憔悴，哑着声音唤我：

“你醒了？”

他伸手想来扶我，却被我扭身避开。

他脸色一僵，面上浮起愠怒。

“够了司月，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厌恶。

“我已经不计较你伤害孩子和颜儿的事情了，你还要发什么脾气？你擅自篡改生死簿是要遭天谴的，只让你受雷刑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

我扯了扯嘴角，只觉得满心寒凉。

他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我一直昏迷在忘川，根本没有可能回地府篡改生死簿。

柳知颜抱着孩子惊慌地跑过来，在我面前直直跪下。

“姐姐，我知道我不该爱上阎王殿下的，更不该生下这个多余的孩子！就算我有千错万错，你也不能伤害我的家人啊！他们只是普通凡人，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的！”

说着说着她就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悲伤地倒在赫玄怀里。

赫玄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似乎看见了天底下最狠毒的恶鬼。

“司月，你又做了什么？”

我根本不知道柳知颜在说什么。

“我的父母被投入畜生道，变成了阴沟里低贱的老鼠！”

柳知颜说完，抱着孩子就要冲进忘川里去。

“都是我连累了他们，我也不活了！”

“不要！”

赫玄脸色瞬间苍白，飞身过去把她拽进怀里。

柳知颜娇艳的脸蛋被溅上一滴忘川水，瞬间腐蚀了娇嫩的皮肤。

“我的脸好痛啊，我的脸......”

柳知颜痛苦地呻吟起来。

赫玄仿佛痛在他身一样，抱住她的双手都在颤抖。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我，眼里燃烧着滔天怒火。

他伸手唤来斩魂刀，一刀朝我的脸劈下，我脸上瞬间多了一道横贯的血红伤口。

赫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狠戾。

“你伤颜儿一根汗毛，我都要让你千倍百倍奉还！”

柳知颜捂着脸，流着泪凄楚地摇头。

“阎王殿下，你为什么还要救我呢？我害死了自己的父母，我不配活在这世上。”

赫玄心疼地柔声哄着她：

“你不要再做傻事了，司月伤害了你的家人，你难道不想为他们报仇吗？”

柳知颜扭头看了我一眼，马上害怕地缩进他怀里：

“我，我不敢，姐姐是判官大人，她想怎么处置我的父母都是应该的，呜呜呜......”

见她哭得伤心欲绝，赫玄一颗心也被攥得生疼。

“只要你不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你想怎么惩罚司月我都答应你！”

柳知颜看向我，怯怯地开口：

“那，就让姐姐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所有酷刑，我就原谅她了......”

“好，我答应你。”

赫玄毫不犹豫回答。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赫玄，我会死的......”

“你还在说谎！”

赫玄怒喝一声，打断了我的话。

“你生前是六界战神，有无尽寿命，你怎么可能会死！”

听到他的话，我胸口的石头心都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痛楚，登时碎得四分五裂。

赫玄忘了，百年前他在六界大战中重伤身亡，是我用自己的内丹修复了他的肉身，又强行扭转命格，把我的无尽寿命换给他。

我被赫玄一掌打进十八层地狱，无边的黑暗将我吞没。

第一层是拔舌地狱。

我的舌头被铁钳生生拽断，只剩下满口铁锈味的血沫。

我痛得想叫出声，却只能发出空洞的漏气声。

眼前闪过我们结婚那日，赫玄哄着我叫他老公的场景。

我羞怯地低下头，半天才从嘴里挤出那句甜蜜的话语。

第五层是蒸笼地狱。

笼盖关闭，滚烫的水汽灌入我的喉管。

我想起赫玄第一次带我去他生前的父母坟前，拉着我的手下跪。

十指相扣，他红着双眼说自己已经找到心爱的女子，一辈子都不会辜负我。

第七层是刀山地狱。

无数刀刃刺穿我的身体，鲜血染红整个刀林。

我想起六界大战时，赫玄出门前紧紧抱着我，吻掉我的泪水。

安慰我不用担心，他会平安回来，让我保重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

每经历一层地狱的无边痛苦，都有一段记忆在我脑海中闪现。

那是属于我和爱人最珍贵的回忆。

如今，却变成在我心上凌迟的刀子。

第十四层是枉死地狱。

我眼前闪过赫玄浑身是血被天兵送回来的模样。

他苍白的脸再也不会对我展开笑容，毫无气息地躺在冰床上。

我痛不欲生，生生剖出自己的内丹为他续命。

更是违逆天道，强行换给他无尽寿命，而我受天道谴责，剥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永远无法再生育。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全身支离破碎，灵魂都在痛苦战栗。

恍惚中，我看见赫玄把柳知颜搂在怀中，轻柔吻上她的唇。

他望向我的眼神讥讽，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部悲惨的话剧。

“最后一层地狱了。”

赫玄嗤笑一声，毫不在意我的痛苦。

我已经变得麻木，对上他的眼神，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赫玄，我们永世不要再相见。”

我在心里默默说着。

眼角滑下一滴血泪。

我看到赫玄眼中有一瞬的怔愣。

疼痛已经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都出去。”

赫玄突然挥手，冷声命令挟持我的鬼兵退下。

柳知颜暗暗朝我递来一记眼刀，然后乖乖走出去了。

“司月，你知道错了吗？”

赫玄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

我缓缓抬眸，看向他。

我张了张嘴，才想起自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

见我沉默不语，赫玄以为我故意跟他作对。

他突然暴怒，一把掐住我的下巴。

“你自己不能生育，还不允许别的女人为我生下孩子！我为了你，连飞升仙界的机会都放弃了，就为了永远陪在你身边！”

“而你呢？你居然那样恶毒，三番四次要害死我的亲生骨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原来，他是恨我阻了他的飞升之路，还恨我没有保住他的孩子。

可是我是为了他，才断绝了自己的子孙缘啊。

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他了。

千年的深情，终究是错付了。

我闭了闭眼，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空气凝固了几秒。

“好，很好！”

赫玄气得咬牙切齿，猛地朝我狠狠一推，然后转身离去。

我的身子向后仰去，就要坠入最后的第十八层地狱。

即将魂飞魄散。

预想中的痛苦却没有到来。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从地狱门口拽了出来，我的身体轻飘飘地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眼睫轻颤，我睁开眼就对上一张清冷俊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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