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辉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寂的池塘,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冰冷的S机。 周围的家丁握紧了手中的棍棒,一双双眼睛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只等家主一声令下,便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赘婿,乱棍打死。 被骨簪抵住喉咙的小丫鬟,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身体抖如筛糠。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墨尘,脸上却不见丝毫惧色。 他甚至还有心情,对着赵文辉,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岳父大人,好大的官威。”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那份超乎寻常的镇定,与他此刻“凶徒”的形象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我与清寒小姐大婚,此为婚房。敢问岳父大人,依据大秦律,无故率众,深夜持械闯入他人婚房,该当何罪?” 大秦律? 众人皆是一愣。 一个上门赘婿,一个商贾之子,竟敢在主家面前,谈论大秦律? 赵文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他没想到,这个他素来瞧不上眼的“废物”,竟敢反咬一口。 “你醉酒行凶,挟持婢女,人证物证俱在,还敢在此狡辩!”赵文辉怒喝道,“拿下他,若敢反抗,格S勿论!” “等等!” 墨尘再次出声,打断了家丁们前冲的脚步。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直视着赵文辉的双眼,逻辑清晰,字字如刀。 “岳父大人说我醉酒,敢问,我此刻可有半分醉态?” “你说我行凶,敢问,是他们先破门而入,还是我先行凶?” “你说我挟持婢女,敢问,这位丫鬟深夜不睡,端着一碗不知名的‘醒酒汤’,与几位家丁鬼鬼祟祟地候在我房门外,又是意欲何为?” 一连三问,如同三记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围观的赵氏族人中,开始出现了窃窃私语。 是啊,这事处处透着蹊跷。 哪有新郎官刚入洞房,还没喝酒,就有人在外面备好醒酒汤的? 哪有捉奸,是二管家亲自带着人,连门都不敲就直接往里闯的? 这看起来,不像是捉奸,倒更像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陷害。 赵文辉的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小瞧了这个赘婿。 他不仅不傻,反而口齿伶俐,逻辑缜密,竟懂得利用言语,煽动人心,将一盆脏水硬生生给泼了回来! “一派胡言!”赵文辉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怒,断然喝道,“你这刁徒,巧言令色,颠倒黑白!赵四,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是血的二管家赵四。 赵四捂着断掉的鼻梁,眼神怨毒地瞪着墨尘,尖声叫道:“家主!是他!就是他!小的们听见房内有异响,担心小姐安危,这才敲门询问。谁知这厮不分青红皂白,开门便用妖法伤人,还砸伤了小人,挟持了春儿!” 好一个颠倒黑白! 墨尘心中冷笑。 这番说辞,虽然漏洞百出,但在赵文辉的权势之下,足以成为定他罪名的“事实”。 他知道,和这些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想在死局中求生,就必须找到那个能改变规则,或者说,能让所有人都不得不遵守规则的......执棋者。 他的目光,再一次穿过人群,落在了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红衣身影上。 赵清寒。 “清寒小姐。” 墨尘忽然开口,语气变得平静而郑重,“你是我的妻子,这婚房之内发生的一切,你,才是最有资格评判的人。” “现在,所有人都在说我有罪。”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赵清寒的身上。 包括赵文輝。 他皱了皱眉,自己的这个女儿,性子清冷,聪慧过人,但终究是个女子。此刻让她出来评判,又能说出什么?无非是顺着自己的意思,斥责这赘婿几句罢了。 珠帘微动。 一只素白如玉的手,轻轻撩开了遮挡面容的珠串。 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肤若凝脂,眉如远黛,一双凤眸,清澈、冷静,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 这就是赵清寒。 即便是见惯了后世各种美女的陈默,也不由得在心中赞叹一声。 好一个清冷绝俗的美人。 可惜,这美人此刻看他的眼神,同样冰冷。 赵清寒的目光,先是在墨尘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带着审视,带着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然后,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的铜镜碎片,倒塌的烛台,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古怪气味。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瑟瑟发抖的丫鬟,和满脸是血的赵四身上。 整个场面,寂静无声,只等着这位新娘的最终宣判。 半晌,赵清寒朱唇轻启,声音如玉珠落盘,清脆而冷冽。 “父亲。” 她没有看墨尘,而是转向了赵文辉,微微欠身。 “今夜之事,非同小可。若传扬出去,于我赵家名声有损。” 赵文辉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此等家丑,绝不可外扬!为父这便命人将这孽畜处置了,以绝后患!” “父亲且慢。” 赵清寒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缓缓走到场中,离墨尘不过五步之遥,凤眸清亮,直视着他。 “你说,你是被陷害的。” 墨尘迎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是。” “你认为,你比他们所有人都聪明。”赵清寒继续问道。 墨尘沉默片刻,坦然道:“我只相信,事实胜于雄辩。” “好。” 赵清寒的嘴角,竟微不可察地向上挑了一下,仿佛一朵在寒夜中悄然绽放的冰花。 她转过身,重新面向赵文辉,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父亲,女儿有一议。” “既然他说自己有才,而非疯癫。那便给他一个自证的机会。” “我赵家城南的丝绸铺,因经营不善,连年亏损,已是家中累赘。库房中还积压着一批去年的旧丝,眼看就要霉坏。城中吴氏布庄又步步紧逼,不出三月,铺子便只能关门大吉。” 她顿了顿,清冷的目光再次投向墨尘。 “我便以此为题。给你三天时间,你若能想出一个盘活丝绸铺,解决掉这批旧丝的万全之策,那么今夜之事,便如你所说,是一场误会,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未发生。” “若你拿不出方案,或者方案不可行......”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 “那便证明你不过是个夸夸其谈、只会惹是生非的废物。到那时,不用父亲动手,我自会亲手奉上一杯毒酒,了结了你,也全了我赵家的颜面。” “你,可敢应下?” 话音落下,满场皆惊!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赵清寒。 谁也没想到,这位平日里娴静少言的二小姐,竟会提出这样一个赌局! 这已经不是在解决眼前的冲突,而是在......考验!在博弈! 赵文辉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敏锐地意识到,女儿此举,看似给了墨尘一线生机,实则,是将他推入了另一个死局。 盘活一个必死的商铺?还是在三天之内? 这怎么可能! 但这个提议,却是眼下最好的破局之法。 它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将家丑化为一场“考验”,又能兵不血刃地解决掉这个赘婿,还能给赵家留下一个“仁义”的名声。 高明! 实在是高明! “好!”赵文辉当机立断,“就依你所言!” 他阴冷的目光转向墨尘,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孽畜,我便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若你拿不出让清寒满意的对策,休怪我赵家无情!” 说罢,他一甩衣袖,厉声道:“我们走!” 人群如潮水般退去,方才还拥挤不堪的院落,瞬间变得空旷起来。 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紧张气息。 墨尘缓缓松开了手,那根骨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被挟持的丫鬟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 巨大的虚弱感和药物的后劲,如潮水般涌来,墨尘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扶住了门框,才勉强站稳。 他看着那个依旧站在院中,身姿挺拔如孤松的红衣女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女人...... 好生厉害的手段! 她看似给了他一个机会,实则,是亲手为他设下了第二个,也是更精妙的陷阱。 她不是在救他。 她是在用一种更优雅,更不容反驳的方式,宣判他的死刑。 同时,她也是在向他,向所有人宣告—— 在这场游戏中,她赵清寒,才是那个真正的......执棋者。 赵清寒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迈步,走入了婚房的内室,只留下一个清冷而决绝的背影。 仿佛刚才那场决定他生死的博弈,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墨尘靠在门框上,感受着体内翻涌的热流,和脑中阵阵的眩晕,却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有意思。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看着那扇被重新合上的房门,眼中没有半分颓丧,反而燃烧起一股熊熊的战意。 死局? 那就破了它! 陷阱? 那就踏平它! 执棋者么...... 他轻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冰冷的疯狂。 “从今天起,这盘棋,该换我来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