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离了。 原因是在宫宴归来的马车上,他将那枚从不离身的龙纹玉佩,解下放在了锦垫上。 玉佩冰冷的反光,像是我们这段姻缘终结的宣告。 我停下抚弄裙裫的手,「萧珩,我们和离吧。」 坐在对面的他,身形似乎僵了一瞬。 随即,竟是如释重负的轻叹。 他甚至没有问一句缘由。 他说,「好。」 他终于不必再背负了。 只因当年先帝赐婚那日,他在满朝文武面前立下重誓。 「十年为期,此生此世,萧珩绝不负沈氏嫡女十年。」 所以他在等我开口。 收拾行囊搬出镇北侯府,不过半日光景。 他的东西,早已分门别类,哪些带走,哪些留下,清晰得如同早有预演。 就像我们这段姻缘。 表面锦绣,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他依然记得我畏寒,入冬前早早命人备好银丝炭。 他依然会在众人面前,体贴地为我布菜添汤,做足情深意重的戏码。 他甚至会在深夜归来,带着一身清冷,为我掖好被角。 可那眼底深处,再无少年时看我时的灼灼星辰。 他会在抚弄那把名琴“绿绮”时,指尖流淌出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小调。 在我为他缝制冬衣时,不经意提起,「江南的云锦,似乎更柔软些。」 甚至开始学着品鉴我并不喜爱的雨前龙井。 可惜,泡茶的技艺日益精进,却再未为我斟过一盏。 我看着他,从那个会为我策马摘星,在雪地里呵暖我双手的少年郎。 变成如今这个,礼数周全关怀备至,却隔着千山万水的陌生人。 终于在他甚至忘了,今日是我兄长战死沙场五周年的祭日时。 我说了和离,而他应得那般干脆。 干脆得,我以为自己只是说了一句寻常家常。 和离书墨迹未干,尚不足一个时辰。 心腹侍女青黛,白着脸递来一张洒金笺。 是萧珩胞妹,萧玥的笔迹。 「十年嫂嫂......不,沈姐姐,万望宽宥。兄长他已于半个时辰前,携新嫂薇娘入府拜见宗祠。」 我捏着那薄薄纸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原来,是她啊。 那个寄居在侯府的表姑娘,林薇。 曾日日在我眼前,温顺恭敬地唤我「十年姐姐」。 「十年姐姐,这《女诫》中的道理,妹妹愚钝,还请姐姐解惑。」 我闭门谢客了三日。 那日萧珩离去时,决绝的背影刺得我眼目生疼。 当夜,我便呕得昏天黑地。 起初,我以为是骤遭剧变,心神俱损所致。 可翌日清晨,当青黛捧来一碗清粥,那米香一入鼻,我便又伏在盆盂边,呕得撕心裂肺。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冰水浇透骨。 我遣青黛密请了城南善妇科的圣手孙嬷嬷。 当那枯瘦的手指搭上我的腕脉,嬷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夫人......不,沈娘子脉象,确为喜脉。两月有余。」 那“喜”字,此刻听来,字字如刀。 眼前骤然一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