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谢知晏的膝盖早已失去知觉,青石板上的血迹结了冰,又很快被新落下的雪覆盖。 他摇摇欲坠,却仍固执地跪着,直到寺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 高僧叹息着递给他七张符:“罢了,这是七道符,你每日喝一碗符水,七日后,你们灵魂交换,他的魂魄能再次回到你的身体,而你……则可去往他的世界。” 谢知晏颤抖着接过符纸,眼眶瞬间红了,重重磕了个头,才踉跄起身。 回府的马车上,他死死攥着那几张符纸,指节发白。 快了,再过七天,阮虞晚就能见到她朝思暮想的人了。 而他也将永远离开这个让他痛彻心扉的地方,去往一个陌生的世界。 那个能养出穿越男那样不循规蹈矩男子的世界,一定很好吧? 不像他,从小古板正经,却连妻子的一个眼神都换不来。 他缓缓闭上眼,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春日,他得知要与阮虞晚成婚时,欢喜得一夜未眠,全京城男子都想娶的长公主,竟成了他的妻子。 可大婚当夜,她连盖头都没让他掀,只冷淡地说了一句“早些歇息”,便独自睡下。 婚后三年,他拼了命地对她好。 她晚宴回来,他就亲手熬参汤,在屋外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她代替圣上南下,他连夜去请平安符,偷偷塞进她的行囊;她染了风寒,他昼夜颠倒,亲自照料三天三夜…… 可阮虞晚是天生的冷心冷情,不近男色,连个温柔的眼神都不曾给过他。 直到那天,他的身体被穿越男占据。 谢知晏的灵魂被困在身体里,眼睁睁看着穿越男一次次做出那些他从不会做的荒唐事—— 穿着暴露的衣裳在宴会上舞剑,当着众人的面调侃阮虞晚,甚至胆大包天地闯入她的暗房…… 可偏偏是这样的张扬放肆,让阮虞晚动了心。 他眼睁睁看着她为穿越男一次次破例。 不仅亲自陪他逛灯会,亲手为他绣荷包,甚至在他生辰那日拒绝面圣上,带他去城外看了一整夜的星星。 他倾尽所有也换不来她片刻温柔,而穿越男却唾手可得。 可就在阮虞晚爱意最浓烈时,穿越男骤然消失。 当谢知晏重新掌控身体的那一刻,阮虞晚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从小习武的她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他去哪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眼底的慌乱让谢知晏心如刀绞。 “他回去了,”谢知晏强忍着疼痛,声音轻若游丝,“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她不信。 从那以后,阮虞晚彻底疯了。 她请来道士设坛做法,逼他赤脚走过烧红的炭火;寒冬腊月,她让他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最残忍的是,她命人取他的指尖血做引,十指连心,那钻心的疼痛让他一次次昏死过去…… 他被她折磨得体无完肤,连最后一丝爱意也被消磨殆尽。 既然她爱穿越男爱到发狂,那他就成全她。 他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来到这座古寺,在青石板上跪了三天三夜,膝盖磨得血肉模糊,终于求得高僧垂怜。 只要喝完这七道符水,她便可以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再也不需要看着他这个不喜欢的丈夫。 而他,也可以彻底离开这个伤心地,去往一个没有阮虞晚的世界。 马车缓缓停驻在长公主门前,谢知晏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厢房。 他颤抖着取出第一道符纸,在烛火映照下缓缓泡入水中。 符水苦涩难咽,他刚艰难地咽下一口,房门便被人猛地踹开。 “去哪了?” 阮虞晚的身影逆光而立,精致的面容在夕阳下镀上一层金边,貌美得不似凡人。 谢知晏怔忡片刻,轻声道:“去寺庙了,我……” 他正要说七日后她朝思暮想的人就能回,却被她冷声打断。 “锦川心疾犯了。”她冷眼看他,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再随我去取一次心头血。” 谢知晏浑身一僵。 叶锦川,那个与穿越男性情有七分相似的替身。 他忽然想笑,可声音却先一步沙哑。 即便穿越男已经不在,她也要找个替身来慰藉相思,却始终不愿多看他这个丈夫一眼。 这男子有心疾,需纯阳之体的心头血养着,偏生谢知晏就是这百年难遇的纯阳之体。 “长公主,我身子还未养好。”他声音轻颤,“上次取血才过去三日,今日可否……” “太医自会保你不死。”阮虞晚连眼皮都未抬,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带他去。” 侍卫立刻上前,铁钳般的手掌扣住他的手腕:“驸马爷,得罪了。” 谢知晏闭上眼,任由他们将自己拖向内室。 他知道反抗无用,虽未驸马,但是他在这个长公主府位卑言轻,依旧任人摆布。 这段时间,他早已学会顺从,学会将所有的委屈与痛苦都咽进肚子里。 太医取出匕首时,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从小他就最怕疼,连手指被针扎一下都要大吵大闹,可现在,他却要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匕首刺入自己的心口。 银刀刺入心口的瞬间,谢知晏疼得眼前发黑。 尖锐的疼痛从心口炸开,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撕成两半,他死死抓着椅子扶手,指甲深深掐进木头里,却还是忍不住惨叫出声。 “啊——!” 冷汗浸透了衣衫,他再也支撑不住,从椅子上滑落在地,蜷缩成一团。 鲜血顺着心口往下淌,在地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红。 而阮虞晚,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接过那碗掺着他心头血的药,动作轻柔地扶起叶锦川:“乖,把药喝了。” 叶锦川皱着眉偏过头:“公主,好苦……” “不苦。”阮虞晚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与方才判若两人,“等你好了,我带你去逛灯会。” 她从袖中取出蜜饯,小心翼翼地喂到叶锦川嘴边。 那样温柔细致的样子,让一旁的丫鬟们都看呆了。 “长公主对叶公子真好……”一个小丫鬟小声嘀咕,“平日里冷得像块冰,还是头一回见这么温柔呢。” 另一个丫鬟附和:“可不是,看来长公主是真喜欢叶公子。” 谢知晏蜷缩在地上,听着这些议论,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她们哪里知道,阮虞晚对叶锦川的这点好,不及她对穿越男万分之一。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年穿越男生辰,阮虞晚放下朝政,亲自为他煮了一碗长寿面。 那碗面糊了,可穿越男却吃得眉开眼笑。 而她就在一旁看着,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宠溺。 而现在,她不过是在叶锦川身上,寻找一点点穿越男的影子罢了。 “快了……”谢知晏意识渐渐模糊,轻声呢喃,“很快,你就能见到真正的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