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内丫鬟婆子们忙成一团,一个个屏气凝神望着床榻上那静静蜷成一小团的小奶娃。 忽然,精致的仿佛瓷娃娃般的小奶娃睫毛微微颤了颤。 “我没看错吧?小祖宗眼皮动了!” “醒了,小祖宗真的醒了!快,快去禀报国公爷和夫人!一定要快!” “药呢?赶紧端上来伺候小祖宗喝药!” 耳边嗡嗡作响,无数混乱又尖锐的声音一股脑扎进了云棠脑海里。 小祖宗? 谁? 云棠略微抬手,浑身却似有千斤重,全身上下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力气。 她嘴唇微张,喉咙里只挤出几声微弱嘶哑且不成调的咿呀。 她费力睁开眼,视线一片模糊,只能看到晃动的人影和刺眼的烛光。 云棠惊了,她不是在熬夜加班改方案,改了无数遍最终客户还是采纳第一版的苦命打工人吗? 这是给她带哪儿来了? 云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此时,她的视线终于清晰了些。 映入眼帘的是一顶繁复的紫色拔步床顶,层层叠叠垂着金丝流苏的锦帐。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着甜腻熏香的药味。 床边,竟然乌泱泱跪了一地人! 全是穿着古代服饰的女人,有老有少。 一个个脸色煞白,眼神里满是惶恐和...... 敬畏? 突然,一个衣着鲜艳华丽的女子,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股浓烈的胭脂水粉的气味猛地窜进云棠鼻腔。 来人将云棠小小的身体猛地搂进怀里,力气大的云棠差点又背过气去。 女子哭得情真意切,“我的小祖宗呦,您可算是醒了,您说您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侄孙媳妇可怎么活啊!” 女子的眼泪啪嗒掉在了云棠的手背上,温热又黏腻,“还好您现在没事了,否则侄孙媳妇该怎么和夫人交代,怎么和国公爷交代啊!” 她藕节般的小手,不停拍打着女子的背脊,声音软糯,“侄孙媳妇......泥......你先松开窝......” 女子一手攥住锦帕,一边抬手将眼角的眼泪轻轻拭去,“是侄孙媳妇太激动了。” 云棠被人抱起时,正好能将对面铜镜中的情形看个一清二楚。 铜镜中的人儿看起来约莫只有三岁半,一张小脸煞白,穿着缩小版的华服,扎了两个丑到爆炸的冲天辫。 有点像简易版本的年画娃娃。 云棠:“......” 难怪她一直觉得头皮隐隐作痛。 不过...... 这、是、谁?! 云棠如遭雷劈般张着小嘴。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她加班猝死穿了不说,还穿成了一个只有三岁半的小奶娃? 这小奶娃的辈分还挺高! 下一瞬,一碗黑乎乎的药膳出现在云棠眼前。 云棠皱了皱鼻子。 好苦。 奈何身体太虚,云棠只得皱着张小脸,任由丫鬟将药碗凑到她嘴边,用银勺一点一点喂给她喝。 忽然,一阵刺痛传来,脑中多了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原主是上任定国公的弟弟老来得子的女儿。 按辈分,她是现任定国公的亲小姑姑,是府里一众少爷小姐的姑祖母、小姑奶奶。 原主第一日进府,第二日便摔了一跤,一觉昏睡到现在。 这摔的,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云棠眼珠滴溜溜地转,打量起抱着她的女子。 一张脸画得雪白,眉眼透着一丝精明,此刻那张脸上堆满了关切和紧张。 她在紧张什么? 云棠心头警铃大作。 原主是摔死的,是意外? 还是...... 她猛地抬眼,直直看向女子的眼睛。 “小祖宗,这好端端的,怎么会从库房台阶上摔下来?小祖宗可还记得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惹您不快了?若是您一定要告诉侄孙媳妇,侄孙媳妇一定让夫人好好惩治。”女子一边替她整理衣襟,一边故作不经意地询问道。 云棠偏了偏头,这人眼底深处,除了关切,分明还有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 试探! 这女人在套话! 她自称侄孙媳妇,但这行为举止可不像是光明正大被迎娶进府的啊。 反倒像是会些腌臜手段,凭借勾引男子上位的华堂娇娘。 她一睁眼,这人立马就来试探,若是心里没鬼才怪! 一个三岁半的孩子,在库房附近摔跤致死? 这巧合也太刻意了。 结合这女子眼底的试探,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云棠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冷静。 她现在是个三岁半的娃,还是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娃! 她必须装。 装傻! 装懵懂! 演戏? 谁不会啊! 云棠小嘴一瘪,大大的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一副随时准备嚎啕大哭的模样。 她默默往外爬,指了指自己短短的胳膊,又指了指小腿,呜咽出声,“痛痛......” 主打一个我很痛,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再问了。 女子面上闪过一抹不悦,低头时便将所有思绪压下,声音又轻又柔,“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没事了没事了,小祖宗别怕啊别怕。”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格外洪亮的通报声: “国公爷到!” 屋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一个个都屏着气望向门口的位置。 云棠止住哭声,探着小脑袋,有些好奇地往门口望去。 下一刻,一道高大的人影便出现在了云棠眼前,那人将内室门口遮挡得严严实实。 来人一身深色华服,玉带束腰,眼窝深邃,面容刚毅,眼神掠过之处带着久居高位的压迫感和久经沙场的肃杀。 云棠明显感觉到,女子浑身僵硬了下,连带着抱着她的手臂都不自觉收紧了些。 下人们更是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云棠看得暗自称奇。 啧啧啧,这气场,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人跪地求饶。 他的目光直接越过满屋子跪着的下人,越过抱着孩子的女子,精准地落在女子怀里那个小小的、脸色苍白、眼神还带着惊恐和茫然的小女娃身上。 云棠眨了眨眸子。 这就是大胤朝定国公,执掌京畿兵权的实权人物? 她的......侄子? 就在屋内的一众人快被这压迫感压得喘不过来气时,定国公动了。 他大步流星向前,在离云棠只有三步远的距离站定。 面上丝毫没有看到小奶娃的慈爱和温和,只有近乎刻到骨子里的庄重。 “侄儿云衡之。”下一瞬,在屋内所有人惊掉的下颚中,他轻轻撩起衣袍的下摆,对着床榻上的人儿,弯腰、屈膝、跪地,“拜见小姑姑,小姑姑玉体安康,侄儿也算是放心了。” 额头几乎贴到了冰冷的地面。 他,竟然对着云棠行了一个标准无比的跪拜大礼! 一个身披蟒袍、执掌生杀大权的铁血国公,就这么对着她一个三岁半、路都走不稳、话都说不利索的小豆丁——行跪拜大礼?! 云棠有些发懵。 话说定国公这么大的年纪,跪她一个小娃娃,她真的不会折寿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按辈分,她是定国公的小姑姑。 侄子跪小姑姑,倒是天经地义。 云棠坐直了身子,板着张小脸,胖乎乎的小手微微抬起,“起来吧。” 下人们看得暗暗称奇,这姿态,这语气,还真像是宗族里上了年纪的老者面对小辈时的反应。 云衡之缓慢起身,恭恭敬敬回了句,“是。” “小祖宗方才喝了药,现下......”柳姨娘捏着帕巾,主动开口道。 云衡之一个眼刀扫向她,带着十足十的压迫感,“你谁?” 柳姨娘神色一僵,慌忙跪地,“回国公爷的话,妾身是小公子新带进府的姨娘。” 柳姨娘还没来得及答话,云棠便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头,费力地指向抱着她的柳姨娘,小奶音又软又糯: “库房......台阶......她看窝......” 这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像几颗小石子砸进死水潭。 被指着的柳姨娘呼吸一滞。 云衡之周身气势更冷了些,他视线直直落在柳姨娘煞白的脸上:“是你?” 柳姨娘面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国公爷明鉴!妾身冤枉!小祖宗她......她定是摔糊涂了,胡说的,妾身去库房是替夫人取料子,远远瞧见小祖宗在台阶上玩,正要上前请安,小祖宗就......就摔下来了!” “拖下去!” 云衡之眸子微眯,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右手微抬。 音落,两个身形魁梧、面色冷肃的侍卫应声上前,像提小鸡仔一样,毫不费力地架起瘫软的柳姨娘就往外拖。 “国公爷饶命!小祖宗!小祖宗您......” 柳姨娘拼命挣扎着,朝着床榻方向伸出涂着蔻丹的手,尖叫声刺得云棠耳膜疼。 云棠身子往后一缩,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眸子,湿漉漉地望着被拖走的柳姨娘,小嘴微张,一副被吓懵了的可怜样。 柳姨娘那求饶的话根本没机会说完,便被侍卫迅速拖出了内室。 几瞬后,室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在屋里弥漫。 云衡之这才转向缩在角落里的小人儿,周身那股迫人的寒气收敛了些,但语气依旧恭敬: “小姑姑受惊了,侄儿为您新挑了个丫鬟,她性子沉稳,手脚利落,会些粗浅功夫,往后就由她贴身伺候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