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棠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瓷片,惊呼一声。 “啊~好痛啊!” 殷红的血珠从她的指尖沁出来,落进泥土里。 “好了好了,别捡了。 姜弥,棠棠都给你道歉了,你再买一盆新的不就行了吗? 多少钱由哥哥来出,一百够了吗?” 姜晚叙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红色纸钞递给姜弥,却又急着给姜棠止血。 于是没等姜弥伸手来接,那张纸钞就轻飘飘落进了泥里。 淡红色的纸钞如慢放的电影画面一般,一瞬间拉回了关于前世的所有记忆。 姜弥眼中的冷意褪去,反而透着浓浓的怜悯。 “二哥也觉得,这盆花无、足、轻、重吗?” 她说话一字一顿,只因还不大适应这个没有被镣铐压得喘不过气的脖子。 却显得语气格外有威慑力。 姜晚叙的手一顿,深邃双眸略过一丝不满。 “当然了,你从小在贫民窟长大,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可对姜家来说,一盆花哪里比得上你们姐妹和睦重要......” “很好,既然是不重要的东西,就不用挽救了。” 她很期待看到,不久的将来,姜晚叙苦苦哀求她再种一次无相花的模样。 姜弥看向一旁的佣人:“这株花要剪碎了,和土分开扔,记得垃圾分类。” “是,五小姐。” 姜晚叙看着姜弥拖着行李上楼的背影,半晌才回神。 资料里说这个妹妹从小流落在外,与三教九流为伍,性格孤僻木讷。 可他怎么觉得......她的气势有些吓人呢? 姜家是底蕴深厚的家族,兄弟姐妹个个出息,倒也难保这个姜弥不会在外面混出什么名堂来。 “李婶,做一份杨枝甘露,等会我给姜弥送过去,哄哄她。” “是,二少爷。” 姜棠酸溜溜道:“姐姐的命可真好,不像我,只是姜家收养的女儿。” 姜晚叙握住姜棠的手,眼神幽深。 “不许胡说,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只是家里突然多了个人,总要多了解了解。” 姜棠这才笑出来:“是啦是啦,二哥说的有道理。” ...... 姜弥被佣人引到了四楼。 姜家这栋别墅占地四百多平,总面积达到了将近两千平米,再加上前后的花园,俨然一个装修奢华的庄园。 姜弥回忆起前世此时姜家的处境—— 虽然被称为江洲为数不多的老派贵族,可传到姜弥父亲这一代,姜家早已在衰败边缘。 空有贵族躯壳,内里却几乎掏空了。 就如同窗外那棵未到秋天就已经花叶凋零的梧桐树,连一颗像样的果子都没结出来。 真是应景。 “五小姐,你的房间在这里。” 房间不小,还配了个小小的起居室和衣帽间,只是里面没放什么东西。 “旁边和六少爷的房间挨着,隔一个小客厅的过道那边是大少爷的房间。 他很少在家里住,但他的房间是不许别人进去的,五小姐别坏了规矩。” 姜家的佣人也端着贵族架子,上下打量一眼姜弥洗的发白的牛仔裤,面露嫌弃。 “三楼是姜总和太太住,不过太太在国外休养,还有......” “我知道了,不用说了。” 姜弥打断了佣人聒噪的声音。 佣人终于逮到机会训斥她:“五小姐,你从小生活在贫民窟,在外面野惯了,但回了姜家,该学的规矩就得学起来。 咱们姜家不是新闻上四处炫耀的那种暴发户,第一条就是要谨言慎行,低调行事,不该你去的地方别乱走。 我给你讲清楚每层楼、每个房间的用途,也是为了你好,你......” 姜弥凌厉的眼神落在佣人身上,竟将佣人的话都吓了回去。 “三楼是父亲母亲住,姜棠也住三楼。 二楼是三哥四哥住,二哥腿脚不好,从小住在一楼,紧挨着书房,对吗?” “......对。” 姜弥冷声道:“所以我说,我知道了,不用你说,出去。” 佣人回过神,脸上露出几分不甘。 她在姜家工作了二十多年,样样拔尖,从没被训斥过,连几位少爷小姐都要称呼她一声郑姨。 这个刚回来的野丫头倒端起千金小姐的架子来了! 姜晚叙到了门口,安静的听完对话。 “郑姨,你先去忙吧,我和姜弥说几句话。” “是,二少爷。” 姜晚叙打量着这个刚找回来的妹妹。 她和姜棠从小锦衣玉食的娇气模样截然不同,身穿灰白的针织衫配浅蓝的牛仔裤,踩着一双鞋帮已经泛黄的板鞋,瘦的整个人都在衣服里晃荡,消瘦的下巴被逆光衬的像个尖锐的锥子,那双冷冽的眼睛却如同冬日太阳,没有一丝温度。 是个防备心重的小狼崽啊。 姜晚叙善识人心,几乎立刻就给姜弥下了定义。 窗外微风吹起她有些毛躁的长发,光影落在他膝上的木质托盘上。 像一幅绝美的工笔画。 “姜弥,这是杨枝甘露,棠棠为了哄你高兴,让李婶现做的。她怕你还在生气,让我替她送过来,尝尝吧。” 姜弥看着姜晚叙人畜无害的温柔模样,心绪已经飘回了前世。 那时她只看透姜棠心肠歹毒,不会真心道歉,却以为姜晚叙是个左哄右求、只盼阖家团圆的温柔兄长。 实际上,虎狼窝里怎么可能养一只温顺的羔羊? 冰润的甜品送进嘴里,姜弥慢吞吞的嚼着水果,耳边是姜晚叙的劝解。 “棠棠的父母是为了救我们的父母才过世的,家里从小娇惯,她的性格难免娇气了点,不过这也是你以后的生活,哥哥们都会对你很好的。 姜弥,你已经有家了,不用再跟人针锋相对,我们是一家人,别因为一盆花跟妹妹过不去了,好不好?”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 “那盆花已经碎了,你也同意处理了,就当这件事过去了,现在棠棠给你送了吃的,你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 银质的甜品勺放在木托盘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好,我去表示。” 姜晚叙眼神划过一抹笑意:“姜弥真乖。” 不出他所料,防备心重的小狼,只要听到一两句温暖人心的话,就会任人摆布拿捏。 ...... 晚饭前。 姜弥去三楼敲响了姜棠的房门。 “进来。” 姜棠坐在小阳台作画。 夕阳西下,余晖落在她身上,像是童话中的美人。 画架上那幅落日油画更是美轮美奂,可见其美术功底。 “姐姐是来跟我道歉的吗?你要不要打个腹稿?我不喜欢别人说话磕磕巴巴的,听着难受。” “二哥应该跟你说了吧?你要好好跟我相处,这个家才能容得下你,否则你就得回你的贫民窟去吃糠咽菜,连个像样的碗都没有。” “你啊,不要觉得你是亲生的就有什么了不起,豪门的规矩多着呢,你这种贫民窟长大的野丫头只会给家里丢人,能不能公开露面还不一定呢!” “说话啊,你哑巴了?真是跟你那个龙凤胎弟弟一样木讷,你们俩在妈妈肚子里是不是把脑子都消化了?” 姜弥几步走到了小阳台,在姜棠喋喋不休的嘲讽和威胁中,拿起了画架上那幅未干的油画。 拍在了姜棠的脸上。 “啊——” 画板落地,清脆的声音挡不住姜棠的尖叫声。 她顶着满脸油彩,嚎啕大哭,声音穿透了这栋四层别墅。 像是给这个自诩贵族的姜家奏响了某种死亡的哀乐,亦或是为今生这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