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那年,我还是一名高三的学生,在一所公办市重点高中就读。 我的成绩还不错,被分配到了重点班。 不突出,但也不低到显眼,于是成了班级里的透明人。 死者是我暗恋的女孩。 她很漂亮,也很完美。 她温柔对待我们每一个人,却是那种我如论如何也走不进内心的女孩。 但她却死了。 死在了中秋前的夜里。 对这所公办高中来说,这是无论如何都需要掩下的丑闻。 只因这里是岁月静好的学习圣地,所有不能说出口的,都是不存在的。 但我却试图解开这谜题,可前方只有迷雾,重叠的巨大黑影吞没了一切。 看不见底。 ... ... 那日凌晨。 最先发现旧校舍楼下尸体的,是一对小情侣,他们被骤停的铃声吸引过来。 但最先赶来的却是看热闹的学生,好奇却不敢靠得太近,害怕地窃窃私语着: “真的是死人!好惨!浑身都是血!” “绝对是跳楼死的!骨头都露出来了!” “是十七班的黎苏!” “黎苏?是我知道的那个人吗?这样啊,那她跳楼死掉就不奇怪了。” 我已记不清自己当时的表情。 但我记得那双被鲜血染红的破碎瞳孔。 也记得尸体的线条轮廓,十分棱角分明。 我的大脑空白,心脏也在揪紧。 我仔细查看被害人周围留下的线索。 然后便注意到她的左手中,紧紧握住的布满裂纹的按键手机,鲜血侵入进去,像锈迹一样蔓延。 我用纸巾捏住手机一角,试图抽出,但做不到,于是我按下按键,屏幕也无法亮起。 ... ... 我失去了继续接触黎苏尸体的机会。 学校的老师一路小跑赶来,轰开围观的学生,又交头接耳轻声谈论着,直到十七班的班主任匆匆出现。 她看着黎苏残缺扭曲的肢体,眼中失去焦距,紧咬着嘴唇,哆嗦着手。 我知晓她是被吓到了,惶恐的像迷失的孩子一样举足无措,不断询问着发生了什么。 可学校里死去了一个学生,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她无可推卸的责任。 后来其他领导来了,又叫来校长。 他一来,看着围着的一圈圈数百学生,便知晓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捂不住。 他又急又怒,质问着十七班的班主任: “这是你班的学生?怎么会有学生跳楼?” 班主任苦恼地摇头,她并不十分清楚这件事,但现在她已经冷静下来,她猜测着说。 “大概和最近流传的谣言有关。” 校长疑惑: “谣言?” 班主任点头。 ... ... 我是知道这个谣言的,在还未入秋的时候,私下里就流传出一个不辨真假的消息:本校有女生援J外边社会的老男人。 女学生们窃窃私语,男同学们侧耳倾听。稍许几个大胆的,去劝黎苏从良,又或像周瑾年那般去调戏她,问这盏茶如何得喝,被拒绝后便恼羞成怒,推动谣言愈传愈烈,好似黎苏滋味真不错。 那段时间,没见过黎苏和老男人进出宾馆的女生,是不合群的,没尝过黎苏朱唇的男生,都不是真男人。 于是女生们空前团结,男生们的牛皮一个比一个离谱,渐渐说的多了,仿佛一切便成了真,议论声与指指点点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生怕黎苏本人不知道似的。 若只是如此,谣言终究会有落幕的时候,生活也还会继续,但在那张黎苏与男子拥抱的照片、以及黎苏坐在男子车里一闪即逝的照片出现的那刻,一切都变了。 虚假的揣测有了证据,散播谣言者有了武器。 即便顾泊川无数次重复照片里的背影是他,也无法阻挡人们的偏见。 人类这种生物,向来只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他们看着黎苏,眼神厌恶又贪婪,纯粹的恶意从心底流淌出来了。 他们在说: “成绩好又怎么样?我就知道她是个婊子!” “凭什么别人可以上,我不可以?” “装什么清纯,还不是人尽可夫?” 流言像肿瘤,在黎苏身心破土而出,成长,迅速吞噬了她的存在。 有时候我们蒙住眼睛,就以为可以欺骗自己,世界很黑,也很安全。 但黑夜是那样漫长。 她的课桌里血肉模糊的死老鼠,桌子上刻满Bitch、援J女污秽不堪的文字与图画。 课本被划烂,椅子涂上胶水,隐匿的图钉。 便是在校园论坛,也能看见极具指代性的人身攻击。 我见过黎苏被堵在厕所门口,秋小蕾薅她头发,扯她衣领,黎苏反抗,露出她消瘦淤青的锁骨,何今媚拍照羞辱。 那些被流言吸引来的那些人,不断调戏着黎苏,性骚扰着黎苏。 甚至,顾泊川还因谣言与男生们冲突互殴被拘留。 我阻止过,却收效甚微。 同桌夏璃告诉我,顾泊川已经公开表明与黎苏分手,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应该远离黎苏。 我知道这是错误的,却希望同桌疏远黎苏些。 一个人的存在,竟是如此轻易就会被抹S。 只是,那时情况已经无法控制。 而我是这样渺小,渺小到只能将父亲的死去放在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