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刚从马车上下来,就遇见一个我不想见到的熟人。 她走到我面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是要和李贺清复婚了吧。 李贺清是我的第一任丈夫,四年前我们和离。 他醉酒后回家,直接写了休书给我。 说我是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他不愿意带一顶又一顶的绿帽。 我想要拉住他解释,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他。 但他当晚就布置好婚宴要和来投奔他的表妹成亲。 我压下心中的酸楚,带上自己的嫁妆去了江南。 “李大人一直念着你呢,他自成婚后就没去过他那表妹的屋子。” “他还在醉酒后哭诉,只要你肯和那些野男人断了联系,他还是会和你再次成婚的。” 成婚? 我摇摇头。 我孩子都能做三菜一汤了,还成什么亲! 1. 王夫人瞪大了双眼,“孩,孩子?” “你都有孩子了???” 我点点头,随口敷衍。 “是,有孩子了,都会背千字文和论语了。” 她一把握住我的手,“不可能吧?你怎么就会有孩子了呢?” “李大人等你那么些年难道就白费了吗?” “他那么痴情......” 看着我的眼神里都是替李贺清不甘的埋怨。 我不耐烦的皱眉,又想起了自己之前傻到发蠢的举动。 当初我确实很爱李贺清,但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 王夫人又在细数之前我为李贺清做过的事情,仿佛一定要证明我还是爱着李贺清,只不过是嘴硬不肯承认。 “你当初每每都会去接李大人下朝,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就算大暴雪,一到下朝时间就能在宫门口看见你。” “明明有绣娘,但李大人身上的衣物几乎都是你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还有......” 我已经不想听下去了,我一把推开她的手。 “曾经我或许真的很爱李贺清,但现在我只爱我的夫君和我的孩子。” “我的婚事是过了官府,盖了官印的,一切都过了明堂。” “我为何要撒一个一查就明白的谎言?” 王夫人又打量我的衣物和首饰,发现我穿着并不华贵,又找到地方开始发问: “那你如今回来是做什么?难道不是过的不好想回头找李大人吗?” “你的丈夫能给你钱和权,给你买最好的衣物和首饰吗?” “我知道李大人当初不听你解释是犯了错,但是这几年他一直洁身自好等你回来。”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也应该消气了吧。” 我实在不想和一个无法沟通的人说话。 她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默认了自己过的不好回头来找李贺清的,说的更加起劲: “你不知道,李大人如今官居三品。” “自从你走之后,他就沉溺于公务,官职是一升再升,做到如今三品大官的职位,成为了朝中的新贵。” “有数不清的女人想给他做妾呢,他一个都没要,直言自己放不下以前的妻子。” “所有人都为他不值,觉得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 她嘴里的李贺清,是痴情的状元郎,话本子里的主人公。 但我现在听完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恶心,太恶心了。 在他写下休书的那时候,根本没想过我一个女子要在这个世道怎么活下去。 如果不是我据理力争,休书不会变成和离书。 李贺清的母亲来到我房里,用那轻轻柔柔的语调同我说嫁妆要留下。 “好孩子,你在我家也住了这么些时日,总归是要留下些什么的。” “贺清就是太急性子了,是我没有教好他。” “但是......舒舒啊,成婚三年,我李家养了你三年,总不能到头来孩子没有,钱也没了啊。” 我当时给她倒茶的手就顿住了,脑袋一片空白。 “贺清他表妹我见过,也找大夫看过身子。” “是个好生养的,倒是若是舒舒不嫌弃,也可以来看看贺清的孩子。” “毕竟夫妻一场闹的太难看不好。”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送走了李贺清的母亲,我反应过来是已瘫坐在地。 她这是要逼死我啊。 我擦干眼泪,连忙收拾好能带走的东西,拉着贴身丫鬟的手连夜逃走。 此后几年里一直不曾打听过京中李家的消息。 王夫人拍拍我的手,“你听没听见我说的话。” “后日你穿好看点,和李大人重逢要上心。” 我看着她皱起的眉头,坚定的告诉她: “我现在过的很好,不需要伺候任何人。” 说完,我甩开她,连忙上了马车。 2. 我离开京城后,就跟京城里的人断了联系。 信件寄送时间太长,车马走一趟太远,江南和京城又离得太远。 所以京城里的千金小姐富家子弟都以为我还在躲起来疗伤,等着李贺清回心转意。 他们不知道,我就忘却了第一段婚姻,开始了我的第二春。 马车在学堂门口停下,一个粉雕玉镯的小白团子乖乖的站在门口。 看见我的那一瞬间,他脸上扬起笑容,飞快的向我跑来。 “娘亲!” 我蹲下身子拥抱他,用脸去蹭他软乎乎的小脸蛋。 “今天给娘亲带好吃的了吗?” 小团子点点头,偷偷告状。 “今天我记得给娘亲带糕点了,但是爹爹没有哦。” 话音刚落,他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着普通衣服也挡不住贵气的英俊男人,他伸手轻轻松松的将小团子拎起来。 “喂,小屁孩,有你这么在背后说爹的吗?” 他是我的丈夫,宋沐川,比我小三岁。 他把小团子放到地下,黏糊糊的来搂我。 “娘子,你怎么生了个讨厌鬼来欺负我呢。” 小团子也抱着我撒娇。 这一刻,所有的不开心都消失了。 我从来都不会后悔离开李贺清。 我和李贺清属于一见钟情。 他见我第一面就要提亲。 互换庚帖过后,更是什么时候都想着我,送我钗裙,送我发簪耳环。 情诗情话一封封的送到我家。 人人都说我们是金童玉女,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我也以为这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直到他那个表妹来投奔他家。 她是李贺清一个远房表妹,家中父母双亡后才来投奔李家。 她柔弱娇怜,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直言自己最喜爱的是女德女训。 以自己住进来却什么都不付出为由,去了李贺清书房为他研磨整理。 我并没有在意,我知道李贺清只爱我一个人。 无论有多少女人想要投怀送抱他都看都不看一眼。 第一次我突然生出怀疑与不安,是元宵节他们二人一起晚回的时候。 我忽然染了风寒,想着不能让他因为我不去参加同僚邀请的宴席。 那宴席上有个可以提携他的上官。 “舒舒,我放心不下你。” 李贺清握着我的手,另一只给我掖了掖被角。 我因为这句话心里有些甜蜜,开口劝他。 “你去吧,这次宴席可是会去你的上官的,处好关系,以后升官才顺利。” “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记得买我爱吃的糕点。” 李贺清微微叹了一口气,亲亲我的额头。 “好吧,我去了,你好好养病。” 李贺清前脚出门之后,我的贴身丫鬟就来和我说李心溪也出门去了。 我只当是她年轻姑娘也爱热闹,没有多想。 小米到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说我太放心了些。 我喝了药打盹的时候,李贺清一身凉意的回来了。 我迷迷糊糊的问他宴会上有没有人欺负他。 李贺清一言不发的站在我的床头,盯着我。 我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他的回答,努力支撑的睁开眼,伸手去摸他。 “站在这儿干什么?快去换衣服上床来吧。” 李贺清还是不说话,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我。 我实在困的不行,也懒得理他,转身要睡觉。 他终于开口了。 “姜舒,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上下眼皮打架,意识模糊。 “什么?” 这句话说完就陷入了梦境。 李贺清的目光一寸寸划过我的脸,他忽然动了,两只手放在我的脖子上虚虚握着。 他慢慢使劲,嘴里喃喃道: “舒舒,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被我抓到,我们就一起去死,好吗?” 我第二天看着身边躺的李贺清,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直到看见李贺清带回来的发簪和李心溪头上带的那个一模一样,我心里不安的感觉终于放大了。 李心溪上来关切的问候我身体,明里暗里的说我的礼物是她和表哥一起挑选的。 我这一病,时间有些长了,断断续续的一直没好全。 一些宴会赏花,都是李贺清带着李心溪一起去的。 她每次回来都会到我院子里聊天。 “哎呀,姐姐,你不知道,这次宴会可闹了个笑话。” “一个小吏竟然以为我是表哥的妻子,我可还没嫁人呢,真是羞死了。” “还有那个王夫人,都生了第二个男孩了,姐姐,你身子这样不好,可怎么办啊。” 我总算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来找我炫耀的了,但是我不能拒绝,因为她自从被大夫断言是易孕体质后,婆婆就把她当宝一样供起来了。 李家的下人间都有了传言,说我要被休了,李心溪会变成下一任少夫人。 我心揣揣的同李贺清说这些事,希望他能解决一下,我已经没有心力在去管了。 他搂着我安慰,说自己会好好管的,让我不要操心,就在屋子里好好养病。 我心里忧虑,想着是不是大夫的原因。 “夫君,要不换个大夫瞧吧。” “我病一直不好也不是个法子。” 我没想到这句话让李贺清一下子变了脸。 他一下子搂的我特别紧,努力把语气放平。 “怎么了?是记着出门去吗?” 我不知道他最近怎么了,老是喜欢问些有的没的。 有时候半夜醒来还能看见他盯着我,我吓了一大跳。 我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有一些吧,只是一个小小的风寒,我一直不好总觉得心慌。” 他一下子把我扔到床上,低头看着我的眼睛发红。 “你是不是找了别的男人?!” “我还不值得你喜欢的吗?!” “为什么老是想着出门呢?为什么要出去呢?!” “乖乖待在家里不好吗?” 我看着他面目狰狞的脸,一下被吓住了。 “贺清,你......你在说什么?” 李贺清上手扒我的衣服,语气急促。 “说什么?你以为你的病为什么迟迟不好?” “大夫是我找的,药是我让开的,这样你才能收心乖乖待在家里不是吗?” 我努力扯着自己的里衣,觉得他陌生又扭曲。 “不,不行!” 我伸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因为生病使出的力气比往常小了很多,但手还是微微颤抖着。 李贺清终于恢复了些理智,他转身就出门去,一连几天都没回来。 我彻底被软禁起来了。 3. 吵完架的第二天他就处理了那些说闲话的下人,换了一批只干事的人。 我被软禁的十天里,他一次面都没露过。 我偷偷倒了大夫开的药,总算觉得身体有了力气和精神。 我不能出去,见不到除了小米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这让我感到恐惧。 以往吵架以后,他都会在当天晚上带好我喜欢的东西和吃食哄我。 现在过去十天了,他却连面也不让我见到,我想解释都没有人听。 我想尽办法,终于在一次下人来送饭的时候跑了出去,找到他的书房去见面。 我刚打开门就闻到浓重的酒味。 我想叫他,却看见他搂着李心溪安稳的睡觉。 李心溪脸上带着抱歉的笑意,小声说话。 “姐姐,表哥只是心里太苦了。” 我却突然觉得心里发酸,脚步凌乱的落荒而逃。 我冲回自己的院子,紧紧抓着小米的手,脑袋里成了一片浆糊。 我想安慰自己李贺清那是喝醉了认错了人,但是总觉得自己欺骗自己很没有意思。 我惶惶然的挨到下半夜,李贺清来了我的院子。 我此时并不想和李贺清分开,我走上前去拽他的手,只要他解释清楚,我就可以接受。 “贺清,你......” 他身上的酒气还没散去,却能狠狠的甩开我的手。 他掐着我的脖子质问我: “你为什么病了也不安分?!” “为什么要当一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 我张开口想要解释,“不是的......” 但是脖子上的疼痛让我喘不上气来。 他狠狠的把我甩在地上。 我觉得终于能呼吸过来,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语气冷漠。 “你就爱他爱到哪怕冒着被我发现的风险也要画一幅夫妻成婚图?” 他把画卷摔到我的脸上,“要不是李心溪意外发现,我还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我的脸上被画卷划破一道口子,血珠一下子冒出来。 我忍着嗓子的刺痛,开口解释。 “不是的,我从来都没有背叛你。” 李贺清目色沉沉,“现在说谎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会给你休书,你我从此不要做夫妻了。” 那封轻飘飘的休书落在我面前的地板上,让我觉得自己的真心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