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府的路,不长,却走得异常沉重。手中拎着的锦盒,里面装着我耗费半年心血准备的生辰礼——一条亲手绣制的腰带。 为了它,我厚着脸皮,三顾茅庐才请动早已封针的京城第一绣娘林娘子指点。从最初的笨拙,到指尖无数次被针扎破渗出血珠,再到勉强能绣出流畅的云纹......每一个日夜,都凝聚着我对季景风生辰的期待和爱意。 今日,是取成品的日子。我满心雀跃地出门,想象着他收到时惊喜的模样。谁能料到,归途竟成了撞破不堪真相的修罗场。 而那个正与他在马车里缠绵的白雪,还是我亲手挑选、带回王府的贴身婢女。 初见白雪,是在京郊的奴隶市场。她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那双眼睛,倔强得像草原上不肯低头的孤狼。她挣脱看守,扑倒在我脚边,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声音嘶哑却清晰: “求贵人收留!小女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凭自己的本事,在这乱世挣得一份堂堂正正的体面,不辱没生我养我的故国!” 一个亡国公主,沦落至此,竟还保有这般傲骨与独立的想法。那一刻,我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些许自己初来这个异世时的影子。心一软,便央求季景风将她买下。 初入王府,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笨拙得连杯茶都奉不好。我时常撞见季景风对她疾言厉色: “白雪!这是要呈给陛下的奏疏!你竟敢用它来引火?!”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本王养你何用?滚出去!” 那时的白雪,总是跪在地上,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紧咬着唇不敢哭出声,只有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 “要哭滚出去哭!别污了本王的地方!”季景风的声音充满不耐。 是我,一次次于心不忍,上前打圆场,将她调到我身边,亲自教她规矩,给她庇护之所。我天真地以为,她口中的“本事”和“体面”,是指勤勉做事,凭能力立足。 她跪在我面前,感激涕零:“王妃大恩,白雪没齿难忘!定当竭尽全力,报答您的恩情!” 多么可笑!原来她竭尽全力报答的方式,便是爬上我夫君的床榻,用她“亡国公主的本事”,为自己挣来一份“体面”! 离府门还有十数步,便见白雪姿态怪异、几乎是倚靠在门框上等着我。她显然精心打扮过,素白的纱裙被刻意拉低,露出脖颈和锁骨上大片大片暧昧的红痕,有些地方甚至红肿破皮,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目。 见我走近,她非但没有丝毫被抓包的羞愧,反而扬起下巴,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挑衅:“王妃姐姐,您可算回来了。方才......白雪好像在街角瞧见您的身影了呢?我们......不妨聊聊?” 我停下脚步,目光冰冷地扫过她刻意展示的“战果”,如同看一件肮脏的垃圾。手中的锦盒,那份凝聚着我半年心血的“惊喜”,此刻只觉得无比烫手和讽刺。我手腕一翻,锦盒便轻飘飘地、带着一种彻底的鄙弃,扔在了她脚边。 “你是什么身份?”我的声音不高,却淬着冰碴,清晰地传入她和周围仆役的耳中,“也配与本王妃‘交谈’?” 白雪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被当众羞辱的难堪让她眼底迅速燃起怒火。但她很快便强行压下,再次抬头时,又换上了那副我熟悉的、楚楚可怜的无辜表情,只是眼底深处的挑衅更浓:“是......是白雪僭越了,王妃息怒。”她弯腰,姿态恭顺地捡起了那个锦盒。 我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缕污浊的空气,径直走向总管李福的房间。 “李总管,”我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即刻将婢女白雪调往王爷书房伺候。立刻,马上。” 白雪抱着锦盒,脸上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胜利者的怜悯和嘲弄:“王妃姐姐放心!无论白雪去到何处,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她刻意加重了“失望”二字。 我回以一个极淡、极冷的微笑,转身走向自己的院落。 此刻,我由衷地希望她“不负所望”。 毕竟,三日之后,当那些蛰伏的亡国余孽,在她的“帮助”下,将季景风引向那片为他精心准备的死地时,她的“本事”,才真正派上用场。那场血腥的复仇之火,需要她这把钥匙去点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