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红枝轻轻摇醒昏沉中的陆书瑶。 她一动弹,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手腕酸胀欲裂,膝盖更是青紫一片。 “请安?”陆书瑶嗓音嘶哑干涩,“哥哥从前说过…我不必守这些规矩…” 红枝低下头,声音带着不忍:“王爷今早特意吩咐了…说郡主既已应下入宫为后,便该先学学宫中的规矩…” 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陆书瑶沉默片刻,低声道:“好。” 正院。 陆砚池端坐主位,眼神温柔地落在身侧一身正红锦服的林落初身上。 “哥哥…”陆书瑶张了张口。 “瑶瑶来了,”林落初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指尖却状似无意地抚过腰间悬挂的一枚羊脂白玉佩。 陆书瑶目光触及那玉佩,浑身骤然一僵! 那是陆砚池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他视若性命,从不离身! 如今,这玉佩却戴在了林落初腰间! “愣着做什么?”陆砚池冰冷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过来,给王妃奉茶。” 红枝悄悄递上滚烫的茶盏。 陆书瑶咬牙强忍着跪下,将茶盏高举过头顶,“请…王妃用茶。” “啊——!” 林落初突然一声惊呼,身体猛地一歪! 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陆书瑶高举的手背上! “嘶…”手背瞬间红肿一片! 陆书瑶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 “王爷!”林落初已缩进陆砚池怀里,泫然欲泣,“瑶瑶她…她这般不喜我…不如…不如我这就离开…” “胡说什么!”陆砚池立刻将她搂紧,再抬眼看向陆书瑶时,眼神冷得刺骨,“初初是这王府的女主人!而你…”他顿了顿,语气刻薄如刀,“不过是我当年随手捡回来的孤女,王府养你十年已是恩典,你怎配与她相提并论?” “随手捡回来的孤女”… 这几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陆书瑶的心脏! 她脑中一片空白,手中残存的茶盏“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她失神地望着他,恍惚想起十一岁那年赏花宴,被贵女们嘲笑是“安王捡来的野种”。 是陆砚池连夜闯宫,为她求来了郡主封号。 那夜,他紧紧抱着她,“瑶瑶别怕,哥哥是你永远的靠山。” 言犹在耳。 “王爷,妾身的手好疼…”林落初靠在他怀中,语带娇嗔,“若是留了疤…王爷可还会喜欢?” 陆砚池低头,在她手背印下轻吻,“无论初初变成何模样,本王心中都只你一人!” 这亲昵的一幕,让陆书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罢了,”林落初故作大度,“瑶瑶想必也不是存心的,我这个做嫂嫂的,就不与她计较了。” 陆书瑶想要辩驳,却正对上陆砚池眼中毫不掩饰的厌弃。 “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他声音冰冷,“安分守己,莫要再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说完,他打横抱起林落初,头也不回地离去。 红枝慌忙上前扶起摇摇欲坠的陆书瑶,这才发现她紧握的掌心,早已被指甲掐得鲜血淋漓。 “郡主,您累了一夜,回去歇息吧。” 回到寝殿。 陆书瑶按着刺痛的太阳穴,“红枝,点上安神香吧。” 红枝面露难色,“郡主…府里所有的熏香…都被王爷下令,全数送到王妃娘娘院里了…王府熏香,只供王妃一人使用…” 陆书瑶动作一滞。 初入王府时,她夜夜惊梦,是陆砚池远赴南海寻来安神香,伴她入眠。 整整十年… 她沉默良久,“知道了。” 殿内只剩她一人。 陆书瑶枯坐片刻,忽地从床榻最深处摸出一个包裹。 层层打开,里面是一件她亲手缝制的火红嫁衣。 针脚细密,绣着并蒂莲。 她原是想…穿给陆砚池看的… 痴心妄想。 陆书瑶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一片死寂。 她拿起妆台上的剪刀! “咔嚓!咔嚓!” 锋利的剪刀无情落下,嫁衣瞬间化作一地破碎的红绸。 “轰隆——!” 一道惊雷撕裂夜空。 陆书瑶猛地一颤。 她从小就怕打雷。 从前每逢雷雨夜,陆砚池总会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 又是一记惊雷炸响! 陆书瑶下意识望向紧闭的房门。 然而,回应她的并非熟悉的脚步声,而是一墙之隔传来的、属于另一个女子的娇媚声音。 “王爷,妾身与瑶瑶相比,您究竟更爱谁?” 陆书瑶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她?”陆砚池的声音带着情欲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轻蔑,“陆书瑶?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而你,初初,你才是本王唯一的妻,心之所系。” “棋子”二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陆书瑶的心脏! 紧接着,是床榻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混杂着窗外的暴雨声,无孔不入地钻进陆书瑶的耳朵! 陆书瑶死死捂住耳朵,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五脏六腑仿佛被狠狠搅碎! 那些声音,像无数根钢针,反复扎刺着她残存的最后一点尊严。 十二次。 她曾试过十二次去靠近他。 十六岁生辰,她鼓起勇气穿着薄纱舞衣,他却当场摔了酒杯。 十七岁那年,她在他沐浴时故意闯入,他只冷冷瞥了一眼。 十八岁那夜,她钻进他的被窝,被他毫不留情地扔出了门外… 十二次试探,十二次铩羽而归。 她曾以为他是克己复礼的真君子。 原来,他不是不会动情。 他的热情、他的欲望…都只属于林落初。 陆书瑶颤抖着手,点燃了桌角的烛火。 她从箱底捧出厚厚一叠画卷。 每一张,画的都是陆砚池。 或执卷凝思,或策马扬鞭,或月下独酌… 陆书瑶面无表情,抬手将画卷一张张凑近跳动的火苗。 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吞噬了画中人的眉眼,吞噬了她珍藏的时光,最终化作片片飞舞的黑色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