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日是我五十岁的整寿,府邸上下喜气洋洋。 而我身边却寂寥无人。 我将母亲遗留的最后一罐桂花蜜放上桌面。 刚揭盖小孙儿就哭起来,我只好去哄。 谁料回厅后,我家那死鬼侯爷正拿着木勺剐了最后一点蜜往寡嫂嘴里送。 见我回来,冲我吆喝: “绾卿身子不好,蜜能养胃,你明日再准备一罐。” 我盯着空罐子,手一抖,把和离书拍到桌上: “不过了!我跟你和离!” 萧执瞪圆了眼: “疯婆子!一罐蜜你就要休夫?” “是,就一罐蜜。” ...... 萧执愣了半息,嗤笑出声。 “就为这点桂花甜,三十多年夫妻不做了?” 他抬手去拉我,温柔的令人作呕。 “别闹了,晚上去你房里细说。” 我退后半步,“三十多年,你拿我当什么?” 窦绾卿以袖掩唇,活脱脱吓着的娇花。 长子萧珣看我的目光就是一个失心疯的老妇。 他五岁那年高热,整夜抓着我袖子喊娘。 我抱着他在廊下一圈圈走,鞋底磨破,夜不安枕。 他好后,我却大病三月,至今仍有旧疾。 如今他用这样的目光,替别人来谴责我。 宾客低头交耳,“妒妇”时不时在我耳边停留。 我笑着抬头,眼里滚下泪来。 “萧执,当年我求你一口蜜,你说我矫情。” “如今你要我明日再酿一罐,凭什么?” 他气的脸色青白,大庭广众不好发作。 “你若嫌累,叫厨下也行。” “厨下?”我打断他,扯了扯嘴角,“三十多年,哪一次不是我亲手?你嫌外头买的浊,绾卿嫌丫鬟手粗。” “只有我才配得上这脏活。” 看着自己裂满茧的掌心,再看比我大两岁的大嫂莹白富贵的手指,真是讽刺。 窦绾卿忽起身,盈盈一拜:“妹妹息怒,是我贪嘴。” 她腕上金镯晃得我眼花。 那是去年我生辰,萧执送她的“压惊礼”。 我盯着那镯子,想起自己连根银簪都没收过。 “绾卿胃寒,”萧执声音弱了几分,“你一向最疼她。” “我疼她?” “我疼她无父无母,疼她病骨支离,疼到最后,连我娘的遗物也要喂她?” 萧珣终于忍不住:“母亲!您闹够了没?今日是庆祝绾姨咳疾痊愈,宾客满堂。” “今天是我的五十整寿。”我轻声答。 厅上忽然安静,连窦绾卿都怔住。 我从怀里掏出第二封信笺,递给萧珣: “这是断亲书。从今往后,你认谁做母,都与我无关。” 萧珣指尖发抖,却不敢接。 萧执怒极,一掌拍裂桌角:“你当侯府是什么?容你撒泼!” “侯府?”我环顾四周,“我十六岁嫁进来,三十多年耗尽心血。如今,它姓萧,也姓窦,独独不姓沈。” 我转身,走向厅外。 身后有人追来,我听见窦绾卿哭求:“妹妹别走,是我不好......” 萧执低吼:“让她走!看她离了侯府怎么活!” 夜里风冷,三十几年,我替他们的生活加了无数糖,自己这只剩了苦。 我慢慢数廊下的青石板,当年嫁过来时,心跳一下数一块,数了九十九下; 今天再数,那颗心跳的再也不欢喜。 回到住处,我收拾了几件衣服。 三十几年,没有几件东西是值得带走的。 我刚出二门,便被请到祠堂。 祠堂灯火通明,萧家人和族老们堂前围坐,视线全都聚集在我身上。 倒不像一家人,像刑罚堂。 萧执声音压着火:“沈氏,你今日当众撒泼,惊吓绾卿,须认错赔礼。抄女诫百遍,以儆效尤。” “我无错。” 族老拍案:“忤逆!那便跪抄!跪到知错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