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我踉跄奔到抢救室,命令最好的专家来主刀。 意识模糊之间,我听到他吩咐医生: “取下她的眼角膜,换给阿笙。” 医生迟疑了:“沈总,您妹妹很快能等到捐赠者,何必非要取她一个健康人的呢?她会失明的! “我不能让阿笙继续难受下去!这是季宛秋欠我的,当年她背叛我,早该想到有今天。” 冰冷的药物输进我的身体,我似乎听到沈清时喃喃自语: “失明了也好,季宛秋,你永远不能离开我了。” 我的手脚还能动,但我没有抵抗。 他不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 1 醒来后,我的眼前果然一片漆黑。 我抬起手,指尖触到眼上纱布的粗糙边缘。 这场车祸,我伤得不重。 肇事司机确实有技巧,知道沈清时想要什么样的效果。 门口传来沈清时低沉而温柔的声音。 只不过,他说话的对象并不是我。 女孩的声音清脆又俏皮。 “哥哥,你就让我看看她,她可是我的恩人。” 沈清时的声音变得宠溺。 “阿笙,你不需要关心她,更不用报答她,她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我会替你承担一切。” 沈念笙娇嗔:“真是的,你要护我一辈子不成?” 布料摩挲声传来,他们似乎拥抱在了一起。 过了一会,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强制身体放松,不让他察觉我已醒来。 一只温厚的大手冷不丁抚上我的额头。 我忍不住瑟缩一下。 额头上的手倏地收回,他声音带着寒意。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我努力想了想怎么回答这两个问题,却还是觉得直入主题更重要。 “沈总,你取走我的眼角膜,友情价,我只要二十万,行么?” 一股强硬的力量钳制住我的下巴。 “五年了,除了钱,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 我疼得皱起眉头。 “不谈钱,你用差不多价格的其他东西来换,也是可以的。” 他收回手,嘲弄道:“你想多了,别忘了,这是你欠我的,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工作机会,做我的护工,一个月十万。” 我费力地挤出笑容。 “好啊,谢谢沈总。” 对一个瞎子来说,这份工作相当于天上掉馅饼了。 新的脚步声传来,病房里飘来香水味。 “哥哥,你们在聊什么呀?说好了马上去陪我的,害我等了好久。” “她要多少钱,给她就是,她为了钱什么都能干,这种人其实是最好沟通的嘛。” 沈念笙语气中有股施舍意味。 我确实为钱干了很多事。 我是孤儿,没有上过大学,是在餐馆打工和沈清时相识的。 养父母认为他长大就应该去赚钱,不支持他的学业,他只能勤工俭学。 熟识后,我们会为对方藏下客人没动过的食物,下班之后,一起傻兮兮地分享。 沈清时生病,养父母不闻不问,我们凑不出住院的钱。 为了钱,我向老板预支三个月的工资,被狠狠奚落。 我借遍了所有认识的人,又另外找了两份夜班体力兼职。 沈清时病情一次次加重后,我终于把他送进了医院。 而我几近累倒,还要面临因为负债而要缩衣减食的窘境。 幸而他很快就好起来出院了。 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他却告诉我,他爱上我了。 少年看向我的眼神无比真挚。 这是我第一次拥有专属的爱。 后来,我们恋爱、结婚,虽然穷,但是度过了最快乐的五年。 直到,寻亲的志愿者找上他。 敲门声把我从思绪中拉回来。 “季小姐该换药了。” “护士来了,哥哥,我们走吧,朋友推荐了一家法国餐厅,你陪我一起去嘛。” 沈清时果断起身。 两人刚走不久,我的手机响了。 不顾刚被揭开纱布的伤口,我猛地坐起来。 双手只能在一片漆黑中乱抓。 “护士小姐,麻烦帮我拿一下手机!” 闹钟铃声被掐掉,我感激地伸出手接。 头顶却传来沈清时冰冷的声音: “透析预约......” 2 “季宛秋,这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他听到我手机响马上折返回来了。 我咬住嘴唇。 “胡乱打的字而已,手机还我。” “哥,季小姐之前是做夜场的,他们有自己的黑话,你不要问那么清楚嘛。” 沈念笙说到“做夜场”,特意压低了声音,仿佛怕公之于众会伤我的自尊。 我攥紧拳头,浅笑道:“是啊,说出来之后怕污了你们的耳朵。” 手机被重重地摔在我的被子上,沈清时的语气中满是嫌恶。 “下贱!” 虽然隔着被子,手机还是磕到了我的膝盖。 疼。 听着他们离开的脚步声,我眼底泛起酸涩。 幸好,眼泪一流出来就被纱布吸收干净。 没人能看得见。 我疲惫地倒在床上。 护士贴心地帮我拉好被子。 “护士小姐,今天可以帮我办出院吗?” 她迟疑道:“季小姐,我们发现你一些体征不太正常,需要等待进一步检查。” 我摇摇头。 “不用浪费了,我只是需要透析而已,你们不要报告沈清时,告诉他,只会给他增加不必要的烦恼。” 护士为难地说:“就算这样,你也不能一个人离开,沈院长吩咐了,不管你去哪,都要有人陪护。” 也对,我一个瞎子,拖着病体,一个人能去哪呢? 我闭上眼,感到浑身虚弱无比。 沈清时恨我,我是知道的。 那年,他终于入职理想的医院,还有志愿者来找他认亲。 拿到亲子鉴定的结果后,我们振奋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我是被主动遗弃的,几乎没有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可能。 我由衷地为他高兴。 但是第二天,找上门的不是他的亲生父母,而是穷凶极恶的暴徒。 他们是来寻仇的。 绑架五天,沈清时的双腿被废。 风波过后,我被查出尿毒症。 为了不耽误他的前程,我在出租屋留下信件和离婚协议书,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也为了让他不再留恋我,我在信里暴露了我的“真面目”。 我告诉他,他和沈家认亲的消息是我卖出去的。 其实我根本不喜欢他。 跟他在一起,不过是看他又勤奋又傻,可以投资一下而已。 当他有了价值的时候,就是我收割之时。 所以,在他眼里,我是害他双腿落下残疾的间接凶手。 恨我,是应当的。 后来沈清时认祖归宗,摇身一变成了名流贵公子。 加上他本来就勤奋苦读,理所应当地继承了沈家的医院。 我心疼他的腿,明知道永远没有可能再见到他,还是去学了一些康复按摩技法。 为了医药费,我白天跟着师傅去做康复,晚上则尽可能地做一些兼职。 沈念笙说我“做夜场”,不过就是在酒吧做保洁而已。 师傅的名气越来越大,有富豪指名她上门。 我没有想到,就这样和沈清时重逢了。 也许这是天上的刻意安排,让我在死前看看他过的多好。 在医院待了数天,我渐渐适应了黑暗的世界。 出院后,沈清时把我带回家。 他告诉我,我需要为他工作了。 3 这份护工工作与我之前干的完全颠倒。 我更像一个被照顾者。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沈清时回家,每次都会叫我过去。 他冷冷的,从来都是一言不发。 我只能局促地站在一旁。 很多时候,别的帮佣提醒我,我才知道他早就离开。 只有在我的师傅徐丹上门来给沈清时做康复训练时,我才能尽得上一点护工的职责。 不过我看不见,只能站在角落,等候差遣。 沈念笙会来看着,使唤我干这干那。 这天,相同的戏码再次上演。 沈念笙的声音传来。 “喂,去给我倒杯水。” 我点点头。 刚来时,沈清时已命人带我摸熟训练室的布局。 我往水吧的方向挪动,刚走几步,就被来路不明的障碍物绊倒。 摔倒的恐惧和疼痛让我禁不住闷哼。 接着,我就听到一声嗤笑。 “糟糕,忘记你是看不见的了,我这就来扶你。” 随后,我的手被鞋底狠狠碾上。 鞋的主人像是在玩一样,反复用力碾来碾去。 十指连心,我忍不住惨叫起来。 “不、不要!” 沈清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让我师傅暂时离开。 那脚快速松开。 “哥哥,季小姐摔倒了,我怎么扶她都不肯起来!” 一只大手毫不留情地把我揪起。 “季宛秋,你又玩什么花样?” 沈念笙率先表达自己的委屈:“哥哥,季小姐好像对我有意见,她是不是怪我用了她的眼角膜啊!” 她带着哭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不要了!抢来的光明有什么意思!” 沈清时连忙扶她到沙发上坐下。 他的声音中带着焦急。 “阿笙别哭,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有我在,不哭了。” 沈念笙呜咽几声,低低地说:“那哥哥亲我,亲亲我就不哭了。” 我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不由得心尖一颤。 但马上又想起来,她是沈家收养的孩子,和沈清时没有血缘关系。 家里面的保姆都在预言,沈念笙今年年纪到了,他们应该会马上订婚。 一个是失而复得的血脉,一个是培养多年的贵女。 这对兄妹结婚,亲上加亲,也有利于沈家内部的团结。 过了几秒,沈清时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不”。 沈念笙轻声撒娇:“她又看不见......” 衣物摩擦的声音更急促,我隐约听到沈清时发出了一声低不可闻的闷哼。 气氛变得越来越奇怪。 我默默伸出手摸索,想要摸到墙站起来离开。 尽管我努力不产生任何动静,还是碰到一个东西,摔倒在地。 房间里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我呆在原地,只觉得进退两难。 “阿笙,你回自己房间。” 突然,我被腾空抱起。 回过神时,我已经被扔到了柔软的床上。 下一秒,唇被狠狠堵上。 沈念笙留在他身上的香气入侵我的鼻腔。 我用尽全力抵挡沈清时,却只换来他更执着的纠缠。 他把我双手手腕扣住,举到我头顶。 失明让他的气息愈发深刻。 他将唇移到我的耳边,咬牙切齿。 “季宛秋,听到自己的丈夫和别人亲密,你为什么像块木头?” 我偏开头。 “我们已经离婚了。” 扣住我手腕的力度收紧。 “离婚协议书,我没有签字。” 我强忍着喉头的艰涩,一字一句地说:“跟我没关系。” 沈清时强硬地把我的脸扳过去面对他。 语气充满愤怒:“你还不认错?” 我轻轻一笑:“错在太爱钱?对了,沈总,我想请您每周付我一次报酬,我等不及要用了。” 沈清时一拳砸在我脑袋旁的枕头上。 “好,那你就在这里待到知道错了为止!” 他起身,房间门被重重甩上。 心脏骤然缩紧,我光是从床上坐起来就费了很大力气。 “沈清时?” 我在黑暗中摸索。 “你还在吗?” 没有回应。 “我今天下午得出门,你让我出去好不好?” 我的声音有些抖,一部分是因为虚弱,一部分是因为恐惧。 失明之后,我还不曾被独自留在一个陌生的密闭空间。 “沈清时!” 我恐惧更甚,只好提高音量。 没有任何回应,我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房间的墙壁好像在无形中向我压过来,我不禁感到窒息。 我胡乱摸索起来,试图找到房门,却不小心打碎了一个东西。 手心被划伤,鲜血汩汩流出。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一次次被绊倒、碰倒东西,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我急得满头大汗。 “沈清时!沈清时!” 我的喊声越来越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流得太多,我越来越乏力,只好原地坐下喘气。 渐渐的,意识下坠,我失去了所有感官。 过了许久,开门的巨大声响把我震醒。 我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伤口也被捂住。 是师傅。 她的声音充满气愤:“沈老板,您是有权有势,但也不能草菅人命!宛秋今天必须去医院透析,您把她关起来,会害死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