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怒，当即娶了我的庶妹。

我被剥光了衣服绑在马尾后示众，爹娘嫌丢人，要把我沉塘。

濒死之际，阎王现身，将我抱进黄泉。

他替我出气，把绑我的族老和爹娘都打入地狱，还在黄泉给了我独一无二的大婚。

直到怀胎九月时，我无意间听见鬼差叹气：“阎夫人腹中的孩子分明阳寿命未尽，大王真要将他从命簿上划去吗？那毕竟…也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还有她那地狱受苦的父母，他们本是大善之人，为何要…”

顾执安的声音冷漠而坚定：

“木夕腹中的孩子有我的灵力浇灌，又是正阳之子，若是把他炼成药丹，能助兰儿养成好孕之身。”

“她那父母，更是大贵之命。只可惜他们一心只有木夕，甚至想让她假死脱身！有他们在，兰儿就坐不稳太子妃的位子！”

1.

鬼差皱着眉头，朱砂笔始终不肯落在命簿上：“大王，当初您为了让沈兰嫁入东宫，在夫人新婚之夜毁了她的清白。如今沈兰已经是人间的太子妃，您还要为了她伤害自己唯一的孩子吗！”

顾执安神色一凛，抢过他手里的朱砂笔，干脆利落地划去了上面的名字。

他冷笑一声：“本王的事，也轮到的你来管吗？”

鬼差连忙跪地求饶。

手里的汤碗落了地，站在阴影里的我只觉得双膝发软。

恐惧流经全身，心头是一阵刻骨的疼。

我死死咬住下唇，才能忍住不哭喊出声。

身后，又传来顾执安的声音：

“对了，过半个时辰记得把药端进去给她喝。就说是安胎的药物，她不会怀疑的。”

鬼差迟疑了一瞬：“可夫人落了孩子之后，必定对您心怀怨恨吧？”

顾执安轻声笑道：“这有何难？她爱我爱得连命都不要了。一个孩子，左不过是哄哄她罢了。”

“为了兰儿，木夕是受了委屈。日后，我自然会多多弥补她的。”

我踉踉跄跄地跑出了阎王殿，发软的双腿跌进泥里。

再也忍不住，颤抖着大哭出声。

嫁入阎王殿三年，为了怀上这个孩子，我一介凡人之身，承受了一次又一次的脱骨之痛，喝了数不尽的苦药，才将孩子留了下来。

顾执安也曾心疼地红了眼睛：“木夕，不要这个孩子了，好不好？”

可我不允。

若不是顾执安，早在洞房花烛夜之后，我就是一介孤魂了。

我的身子被凌辱了整整一夜，留下了深刻见骨的疤痕，甚至被刻下“娼妓”二字。

我发了疯一样地揉搓自己的皮肤，用滚烫的烙铁烫肌肤上的红痕，甚至好几次想一死了之。

族老都说，女子的清白被毁，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是顾执安擦去我的眼泪，温柔地告诉我，他爱我，他不在意我的清白。

但黄泉之中同样有污言秽语，嫁给他之后，我日夜惶恐不安，生怕自己给顾执安丢脸。

我以为，只要生下他的孩子，就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

却不想，这一切都是他为了沈兰，给我造的一场大梦。

直到现在，梦就要醒了。

2.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

顾执安匆匆赶来，“木夕，你怎么了？”

他擦去我眼角的泪水，心疼得红了眼睛。

“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了你，本王定要了他的性命！”

我眼眶发红，看着眼前深情的男人，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

偏头吐在了他身上。

带着恶臭的污秽沾了他一身，顾执安眉宇间闪过一丝烦躁，但仍旧好脾气地把我抱紧：

“是不是我们的孩子不乖，闹你了？”

他故作生气：“就算是本王的孩子，以后要是敢惹你母亲心烦，本王一样饶不过他！”

心头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

顾执安，你分明就没想让这个孩子留下来！

怔忡之间，顾执安已经将我抱起，好生地放在床上。

鬼差推门进来，恭敬地端上了一碗汤药：

“阎夫人，这是今日的安胎药，趁热喝了吧。”

握在碗边的手却在轻轻颤抖。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我抓住顾执安的手，带着哭腔道：“这药太苦了，能不能…”

他愣了一瞬，眼中晦暗不明：“夕儿是嫌药苦吗？这有何难？”

他夺过药碗，仰头喝了一大口，

又捏着我的下颌，俯身将药汤渡进我口中。

唇齿交缠，眼泪从我眼角滑落，

苦得心都发颤。

我拼命摇头挣扎，他的手不容分说地扣紧了我，直到将一碗药汤都喂进我嘴里。

“夕儿乖，生孩子不是件易事，我也是为了你好。”

我呆滞地坐在原地，苦涩一笑，

为了我好？

还是为了他真正的心上人，为了给沈兰铺平登天的路！

药效缓缓发作，我捂着剧痛的小腹缩进墙角，

也许，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来到世上。

3.

我昏睡过去，又痛得醒来，小腹一阵刀绞般的疼，鲜血淅淅沥沥地流了出来。

连同一团已经成了型的血肉，

我眼睁睁看着孩子脱离自己的身子，捏紧了锦被凄厉地惨叫。

可明日里听到我一声咳嗽都要紧张前来的顾执安，如今却不知所踪。

就连房门都被紧紧锁住。

我无力地跌在墙角，拖着带血的衣摆一步步爬到门边，用头不停地磕着：“救命，来人啊，救救我的孩子…！”

无人应答。

我筋疲力尽，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睁开眼睛，入眼是顾执安发白的脸色。

医师叹了口气：“夫人是凡人肉体，承受不住这至阳之孩的命格。如今母体受损，只怕是，往后也不能再有孕了！”

顾执安颤着手抱住我，凌乱的吻落在我的脸上：

“夕儿，你放心，就算没有孩子，我也会疼你、爱你一辈子的！”

我就像是一具枯骨，木然地任由他抱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执安，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会死？”

我定定地看着他：“为何我一个人在房中凄厉惨叫，没有一个人应答！”

他被我看得心虚，偏头大声质问：“今日在夫人房前守着的人给我滚出来！本王不是说过，夫人的身边一刻都不能少人吗！”

一个鬼差哆哆嗦嗦地爬了上来，

正是之前送汤药的那个。

顾执安将我搂在怀里，一把锋利的匕首被塞进我手里。

他眼眶发红，温升道：“夕儿，是他害死了我们的孩子。若是你不能解气，就杀了他吧。”

鬼差被他提到我脚下，惊慌失措地求饶。

我握紧了匕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重重向他刺去。

最后一刻，却被顾执安拦了下来。

他温柔地握住我的手：“夕儿，为了孩子祈福，就不要见血了吧？”

“至于你，还不滚出去，本王亲自惩治你！”

顾执安抱起衣物中那团模糊的血肉，步履匆匆地走了。

我知道，他要去为沈兰炼制药丹了。

用我们的亲生骨肉。

三日前，他还满心欢喜地对我说，要给我们的孩子取了名字。

“就叫赐儿吧，夫人，你受过太多的苦，这个孩子是上天赐给你的礼物。”

那时我靠在他怀里，还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可谁知，顾执安给孩子取名字，是为了将他从命簿上划下去！

将他扔进忘川，炼制成沈兰的药丹。

我踉跄着起身，忍着剧痛进了顾执安的书房。

从前，他总有各种借口不让我进去。

推开门，入眼是一张巨大的女子画像。

画上的沈兰浑身华贵，在奈何桥上翩翩起舞。

我一步步靠近，每走一步，都能看见一样和沈兰有关的东西。

他的书案上，堆满了写给她的信。

“兰儿，此次历劫归来，我们就成婚吧？”

“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为了你，我愿意娶一个清白尽毁的女子，也愿意陪着不爱的人共度一生，但是你不能不明白我的心意！”

4.

自虐一般地看着他对沈兰诉衷肠的一字一句，眼泪肆意横流。

原来我以为的救赎，从头到尾，都是他一手织就的地狱！

颤着手想要离开，不经意间撞翻了一个木箱子。

里面的宣纸散落一地，

我睁大了眼睛，

一张张画着他和沈兰的脸的春宫图纷纷扬扬，画上女子的身姿，却分明是我！

一股巨大的寒意涌上心头，我如坠冰窟。

床榻之上的每一夜，竟然都被他叫人细细描摹，将我的脸换做沈兰！

可是顾执安，

那我又算是什么呢！

我发了疯一般，将那些宣纸尽数撕碎。

那一夜，我在书房中枯坐一夜，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泪。

天一亮，我推开书房的门，心中一片死寂。

君若无心，我便休。

我决不能再留在一个害死了我孩子的男人身边。

等我找到父母，就带着他们远远地离开，再也不回黄泉！

胡思乱想间，顾执安匆匆赶来，他没注意到我的神色，“夕儿，镇妖塔有异，我要去人间一趟，你自己好好待着，哪里有耶不准去，知道了吗？”

说完，他解下腰间的玉佩：“若是遇到了危险，就用这块玉佩唤我。”

“夕儿，等我回来了，我们一起为赐儿超度，好不好？”

顾执安的吻落在额头，心里却再没有了波澜。

我淡淡地笑，掩去眸间的苦涩：“好，我等你。”

他带着阴兵跨过了天门。

可我分明看见，他手里攥着的锦盒。

那里面，正装着赐儿炼成的药丹。

我回了阎王殿，环顾一周，却不知道要带走什么。

顾执安娶我时送的聘礼珍宝，他亲手为我做的纸鸢，还有我重病不醒时，他亲手挖出自己的一根肋骨制成的安魂灯。

我麻木地将这些东西堆在一处，

将蜡烛打翻。

漫天的火光烧了起来，映照在我的脸上。

露出无悲无喜的眼睛。

“不好了，阎王殿着火了！夫人还在里面呢！”

“快，快去禀报大王！”

“可大王说他在人间有要事，谁也不能打扰…”

鬼差们匆匆去向顾执安报信，又被骂了回来。

此刻他正在人间和沈兰恩爱缠绵，

怎么能想得起来我呢？

我扬手烧了一道符咒。

在烈火中，肉身被焚烧殆尽，魂魄却逃脱出来，顺着还未关闭的天门，来到了人间。

5.

鸳鸯锦后，传来女子低声的呻吟。

“兰儿，我好想你…在黄泉的每一日，我都想你想得发疯！”

“床榻之上，对着沈木夕那张死人脸，我都不得不把她想象成是你！”

顾执安哑着嗓子，和沈兰吻得难舍难分。

沈兰轻笑着环上他的腰：“我那位嫡姐，不是爱你爱得愿意去死吗？她若是知道当年为了助你飞升而割去自己一身的骨血，全都被你拿来给我安胎，不知心中会是什么滋味？”

我的魂魄站在不远处，心头一片淋漓的痛意。

那年黄泉大乱，顾执安被恶鬼所害，打下了地狱。

是我求上天庭，拖着虚弱的身子一跪一叩首，求天帝救他。

也就是那时，我才知道，我是凤凰后人转世，一身骨血有疗愈之效。

他昏迷不醒，肉身被毁，我又动用秘术，生生剜去了自己一身的骨血，换得他飞升成神。

却不想，这竟只是顾执安为了沈兰演的一出戏罢了。

顾执安喘着粗气，随口道：“沈木夕蠢钝如猪，就算是知道了又如何？随意哄她两句，她便又会心甘情愿地追在我身后。”

“兰儿乖，快吃了这颗丹药。有了它，你定能养成好孕之身，宠冠后宫。”

血红的丹药，像极了赐儿从我身体里流出时的鲜血。

我五脏剧痛，撑着没有实体的身子冲了上去，猩红着双眼嘶吼：“顾执安，这可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能…！”

我发了疯一般地想要扼住他的喉咙，双手却穿透他的身体，触碰不到他一分一毫。

这时，房门大开，

一个鬼差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大王，阎王殿失火，夫人还困在里面，求大王回黄泉救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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