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帮他把那个罪魁祸首揪出来。 我盯着皇帝半晌,没敢告诉他......那个人是我。 后来,我肚子大了。 皇帝指着我的肚子,问这是什么。 我答:「肚子长了个瘤,请陛下允臣告老还乡。」 1 半夜我从梦中惊醒。 总觉得有人在我耳边吹气。 结果,还真的有人。 皇帝穿着里衣脸色苍白地蹲在我床边,见我醒来,抬手扣住我的胳膊。 「爱卿,朕......清白没了。」 我默了一下。 如果没记错,夺走皇帝清白的,就是我本人。 昨晚我多喝了几杯,看着暗沉天色,伤秋悲月。 想我堂堂一女儿身,为什么就非得在这大夏皇宫,扮太监? 虽说我这太监乃是号称九千岁的西厂厂公,属于太监里的NO.1. 可我好累。 权谋算计,阿谀奉承,洗澡私事,都很难。 我也想光明正大搂着个好看的小哥哥,告知天下,这是我相公。 再生一堆娃娃。 堂堂正正地活着。 悲伤一起,我就做了蠢事。 趁着夜色溜入了皇帝寝宫。 大夏皇城最好看的小哥哥是谁我不知道,反正最好看的小弟弟,就是皇帝。 皇帝还在哭诉。 「朕守了这么久的清白身,怎么就没了呢?」 我觉得皇帝挺可怜的。 明明有嫔妃无数。 可这些妃子们,背景没一个干净的。 是以,他明面上对这些妃子都恩宠有加,但实际上,一个都没宠幸过。 他不敢。 能在这么多美人的包围里守住清白,谈何容易? 结果,便宜了我这么个大太监。 我安慰皇帝。 「陛下,要不您好好想想......欺负您的人,您可记得什么特征?」 我当然不怕皇帝联想到我身上。 这种事,谁会去怀疑一个太监? 更何况昨晚,我可绑了他的手,遮了他的眼。 结果皇帝吸了吸鼻子,往我的脖颈一凑。 「人,没见着。」 「可这香味......倒是像九千岁你。」 我不动声色扒开皇帝的手,垂眸轻笑。 「陛下厚爱。可是,给桑梓一万个胆儿,桑梓也不敢对陛下您动手,更何况桑梓......没那爱好。」 2 翌日一早,皇帝就把后宫嫔妃总计一百零三人全部叫到了乾坤殿上。 他坐在龙椅上勾勾手:「爱卿,去,把那个人给朕找出来。」 这事有点难。 我用的是前年西域进贡的迦南香,这种香料后宫嫔妃喜欢用的很少,他们大抵喜欢豆蔻香、丁香、郁金香一类的。 所幸我眼一尖,瞥着个站在角落低着头的婕妤。 她手腕上戴着一串奇楠。 我果断走过去。 「陛下,就是她了。」 皇帝走下来挑起婕妤的下巴,看着她的脸,我的指尖轻轻一颤。 皇帝却是眼睛一亮。 「九千岁,朕这位婕妤,长得和你可真像。」 我垂眸道:「臣不及娘娘万分之一。」 然后我听到皇帝问婕妤的名字。 女子声音轻颤,又柔又好听。 「陛下,妾身名为朝云。」 3 皇帝对自己的初夜还真的是相当看重。 当天就封了朝云为云妃,赏了她齐云殿,接下来,宠幸了她七天七夜。 我的西厂就挨着皇宫建着,西厂中央,修建了一观望阁,足足十八层高。 从这里往东瞭望,大半宫殿清晰入眼。 朝云成为云妃的第八夜,齐云殿终于熄了灯。 我坐在窗边,端着手里的酒杯来回摩挲,半晌,一饮而尽。 酒杯刚落,一阵清风吹来,「啪」地一声,吹开了一扇窗。 再抬眼看去时,床边的椅子上,已经多了一人。 那人穿着一袭白色长衫,清润的容颜上带着一抹病气。 却也不影响他的风华。 身后是暗黑夜色,他就像是一颗屹立黑暗里的梨树,天寒地冻中有风吹来,忽如梨花浅浅开。 看着来人,我立刻起身,恭敬抬手:「公子。」 4 公子名叫宴长生。 第一次见他时,他还是个少年。 他高坐在看台上,一袭尘埃不染,像天上的神仙似的。 而我和许多和我同龄的难民一样,是最卑微的蝼蚁。 他让人在他身边摆了一桌好菜,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睥睨众生,轻而易举渡下无数慈悲。 「你们当中,最后活下的十人,就能来到我的身边。」 我仰望着他,再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泥土,心向往之。 厮杀,很快开始。 这里的人都是难民。 大家都饿了太久了。 有时候即便是一口发霉的馒头,也可能让人大打出手。 什么谦让,什么尊卑,什么道德?哪里有命重要? 我躲在角落,看着周围残忍的厮杀,身体有些发抖。 我没杀过人,我不会杀人,更不敢杀人。 奈何有人想杀我。 那个人我不陌生。 是和我一个村子的,家乡遭遇洪灾,我们一起逃了出来。 他自小就是我们村的小霸王,当了难民也不例外,我好不容易讨来的东西,常常被他抢走。 而这一次,他想要的是我的命。 我不能死。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勇气。 那一段记忆后来回想起来,都尤记不清晰,只记得那个向来凶神恶煞的少年,望着我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畏惧,仿佛看到了魔鬼,而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分崩离析,浸染血腥。 最后,当那个温润的声音轻笑宣布「恭喜你们,活了下来」的时候,我迷茫跌坐在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总觉得自己的手不是我的。 我没有哭,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 我没有说话,嘴巴自己却在低喃。 「我不想杀他,是他们,是他们想杀我......」 也不知道多久,一阵清风迎面而来。 我怔怔抬头看去。 就见到那个尊华无双的白衣少年,停在了我的跟前。 他含笑看着我。 双眸弯弯似月,笑容浅浅,宛若三月暖阳。 「我叫宴长生,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小草。我出生时身体很差,阿爹阿娘说,贱名好养活,后来,我身体就好了......」 「你可愿跟着我?」 「我......可我什么都不会......」 宴长生抬手拨开我眼前的乱发,露出我迷茫的眼睛。 「不,小草,你会杀人。你杀人很棒,总是一击毙命,是天生的好苗子。我有很多人想杀......你留在我身边,帮我杀人好不好?」 他好温柔。 温柔得我都忘了我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就只想停在他身边扎根,被他需要,真是开心。 我下意识点头:「好。公子,我帮你杀人。」 5 我成了宴长生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对我这把刀爱不释手,就像是杀人的宝刀沾了血,需要擦拭一样,每次我杀了人回来,他都会拉着我的手,低头盯着我的手指看很久。 然后说类似「小草杀人真厉害,我的眼光果然没错」、「小草你就这样永远待在我身边吧」、「小草我最喜欢你了」诸如此类的话。 但我十二岁生辰那年,宴长生拉着我的手很久,然后道:「小草,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他说,等我帮他做完最后一件事,就让我永远待在他身边,放下屠刀,再不杀人。 宴长生送我离开那天,给我改了一个名字。 桑梓。 他说桑梓,便是「伤止」,他希望我永远不会受伤。 我当时多激动啊。 杀了这么多的人,第一次心生雀跃,满心期待。 可后来我才知道,宴长生的那句承诺,就像是一颗永远到不了我手心的糖。 闭着眼睛想着虽然很甜,却永远都吃不到。 因为他送我去的地方是西厂。 佛说要渡我,要我放下屠刀。 可他渡我之地,却是人间炼狱。 6 此时,宴长生静静看着我。 似能看穿我心中所想。 「桑梓,你在恼我。」 我的声音毫无起伏。 「公子,桑梓不敢。」 宴长生轻笑一声,走到我跟前:「桑梓,你连西厂的九千岁都敢当,还有什么不敢的?」 我抿了抿唇,又听他道:「小花入宫,非我之意。」 我抬头。 「是她的意思。」 「不可能!」 可我看着宴长生那张清润的脸,气势却陡然弱了下来:「为什么?」 宴长生拉着我的手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轻轻捏着我的指节。 「小花说,她想帮你做点什么。」 「我不需要。」 宴长生的动作一顿:「桑梓,你生气,是因为小花入宫,还是因为他成了元肇的云妃?」 「......当然是因为她入了险境,我明明告诉她,让她好好呆在公子您身边,杀人的事情交给我做就好,可她竟搞这么一出!我就剩她这么一个亲人了。」 我就剩这么一个亲人。 所以当初第一次杀人,我浑身颤抖,就连记忆都模糊了,还是毫不犹豫。 因为我不能死。 我的身后还有小花。 她是我妹妹,我这当姐姐的,必须护她。 宴长生摸了摸我的头。 「好桑梓,你且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我会护小花平安。」 我低头。 「谢公子垂爱。」 宴长生松开手,站在床边,朝着远处的齐云殿看去。 「秋日围猎,我要你杀了徐邦彦。」 我心里一惊。 徐邦彦乃是定国侯府家的世子。 定国侯府可以算得上是大元的一颗定海神针,手握重兵,代代都是天生将才。 只可惜如今定国侯府人丁不兴,侯爷十年前战死,唯一的血脉徐邦彦如今也不过十一岁,边城平乱的重事,只能落在老侯爷身上。 老侯爷领军出征已有三年有余,这唯一的孙子,恐怕是他最大的念想,要是徐邦彦出事...... 「公子,徐邦彦还小,不成气候,公子又何」 「桑梓。」宴长生笑着打断我,「从前让你杀人,你可从来不会犹豫。如今倒是怎么了?」 我冷幽默:「或许是年纪大了。」 「桑梓!」 「公子放心,桑梓定不辱命。」 我虽然答着,可耳边浮现的,却是元肇的轻声叹息。 「老侯爷年事已高,邦彦虽有天赋却还小......若老侯爷出事,我大元一时半会儿,恐无难挑大任之人啊......」 「桑梓你说届时,我大元领土,可会成为周遭蛮夷铁蹄肆虐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