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的话如锥子一样扎人。 他待虞声笙,向来如此。 不用客气,也不必客气,他本来就不满这门婚事。 他本就是京内最明亮的少年将军,当配世间最好的女子。 而与他定有婚约的虞声笙姿容不算出众,才情更是没有,什么琴棋书画简直免谈,若不是虞家早已没有女儿完婚,这婚约无论如何都落不到她头上。 他,自然看哪里都一般的虞声笙,处处不满。 眼前的女子依旧淡淡的,眉眼如清辉明月般干净,莞尔道:“多谢慕将军提醒,人活一世不容易,我自然不会视性命为儿戏。” “再说了,我还没有下贱到——为了视我为无物的人去死,慕小将军多虑了。” 慕淮安被堵得不轻,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虞声笙也懒得纠缠。 她往他身后看了两眼——通往偏门的小道有些狭窄,要想越过慕淮安继续往前,必然会碰到他的衣袖。 如今主意变了,她连这样的触碰都不想有。 没等慕淮安开口,她又口吻疏离地问:“还请将军把路让开。” 慕淮安凝眸。 她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看他的目光中也少了从前的期待与倾慕。 只是,她已经等了他这些年,眼里心里都是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是了,虞声笙定是在欲擒故纵! 这么一想,他瞧眼前的女孩越发厌恶,硬邦邦道:“你最好记得今天的话,我不想完婚,你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逼我就范,别到时候将你们虞府全家的颜面都搭进去,我可不负责!” 丢下这话,他一甩袖,从她身边掠过。 今瑶气得脸色发白,直到人走远了,才愤愤开口:“这人也太过分了!这婚约是双方长辈定下的,还交换了信物,有庚帖为凭,他怎能这样!” 虞声笙微微扬起下颌:“走吧......” 慕淮安不想娶她这件事,其实她早就猜到了,只不过今日他被逼得挑明罢了。 四年了,要是想完婚,何必拖到现在! 当年虞老太爷拼死送了一批要紧军需去前线,救了镇国将军全家,还救了汝州百姓,令一场胶着的战事逆转,替大安提前预定了胜局。 虞老太爷却因此伤势过重,没多久就过世了。 为感念这份恩情,镇国将军主动请旨,求来了这一纸婚约。 虞府千金,慕小将军,听着就门当户对。 可惜,虞家唯二的两个嫡出的小姐皆早早亡故,最后留下的只有虞声笙这么一个养女。 且她从小又是在乡间长大,无人教导,粗鄙不堪。 也难怪慕淮安不喜。 虞声笙自己都清楚这其中的差距。 虞家如今日渐式微,自然要守着这份婚约不肯放手。 马车徐徐停在了虞府门外。 一婆子早就候着了。 这是虞夫人张氏身边的心腹,荀妈妈。 “四姑娘,太太要您回来了赶紧去见她。”荀妈妈催促着。 “知道了。” 虞声笙没回自己屋,绕过一扇影壁,前头是外院。连着过了两道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抄手游廊,包围着内院而建,紧贴着右手边的,就是张氏所居的东厢房。 这路径对她而言熟悉得很。 这是每日晨昏定省的必经之路。 到了门口,荀妈妈进去传话,没过一会儿人又回来,满脸复杂地对虞声笙道:“太太让您去祠堂跪着。” 虞声笙漆黑的眸子动都没动一下,福了福:“烦劳妈妈传话,告知太太一声,我这就去祠堂领罚,还请太太免了我晚间的请安。” 荀妈妈心中诧异,这四姑娘未免太稳了点。 太太摆明了是要给她教训。 偏这四姑娘不动声色,连委屈都不叫一声,从始至终都是这样乖顺。 可就是这样一个循规蹈矩的四姑娘,偏偏做出了令人无法收场的事儿——一个姑娘家,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胡乱说自己的婚期?真惹恼了那慕小将军,岂不是把虞府上下都放在火上烤! 虞府边上,正寝以东,一独立庭院内另有四扇开间,正对着院门的三间大门敞开着,里头香火烛纸不断,弥漫着淡淡的烟气。 这儿便是虞氏宗祠。 当中摆着两排蒲团,虞声笙跪在最末。 抬眼,便是虞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黑漆漆地伫立在一片云雾缭绕中。 少女身姿单薄,即便穿着棉袄子看起来也比同龄姑娘消瘦。 偏她背脊挺直,玉立婷婷之姿落入那烛火荧光中,一片盈盈,剪影玲珑。 从午后一直跪到了傍晚,荀妈妈进来送饭,虞声笙忽然开口了。 “荀妈妈,麻烦你跟太太说,这件事我已有了决断,万望太太成全。” “四姑娘......” 她唇瓣动了动,轻描淡写吐出一句话来,荀妈妈还没听完脸色突变。 东厢房内,张氏坐在榻上。 她着一身暗蓝色的袄子,衣襟边上是一圈以金箔描绘的泥金瓜鼠纹,很是细致漂亮,袖口领口处皆是绒,却不是上好的兰绒,仔细瞧了已有些老旧,想是穿了有几个年头。 缓过气用了口茶,张氏问道:“她可知错了?” 荀妈妈是紧赶慢赶来回话的,这会子都有些微微喘气,听主子问了,赶忙道:“四姑娘已经跪着大半日了,她说、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