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岁的秦老太死了。 死在了她最绝望的一年。 整整七天,她是活活痛死的。 “中和啊,妈好冷好饿啊,肚子也疼得很,你能不能送点吃的来给我啊。”秦老太躺在村头自己家地里的窝棚里,痛苦的呻吟着。 回应秦老太的只有冬日呼啸的寒风。 还有隐隐约约传来的儿媳李晓春和儿子陆中和的声音。 “都七天了,一天就喝两口稀饭,怎么那么能熬啊!”李晓春不耐烦道。 陆中和蹲在不远处抽着旱烟,也一脸的烦躁。 “就是!这都要过年了,要死不早点死!好让人好好过个年啊!” 两人的声音传到了秦老太的耳朵里,她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时间退回到七天前。 宫颈癌晚期,癌细胞扩散至五脏六腑,送去医院的第一天,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她就被儿子陆中和毫不犹豫用拖拉机给拉回来了。 “妈,不是我不给你治啊,你这病已经是治不好了,有那钱,怎么也不能白送给医院啊。” 陆中和的声音从颠簸的拖拉机前面传了过来。 “你也是知道的,文俊他马上要念大学了,我手头紧着呢。” 秦老太蜷缩在垫着草席的车厢里,一言不发。 她叹了一口气,心中想到。 算了,不治就不治了,至少死也能死在家里。 盼来盼去,还不是就想盼着自己儿子能过好些吗? 只是可惜了,自己到死之前,也没能找到大女儿和小儿子。 秦老太这一生总共生了五个孩子,最后留在自己身边的也只剩下大儿子。 这么多年,她一直将对四个孩子的愧疚,全都补偿在了老大的身上。 帮着他盖了大桥村的第一套砖房,又帮着他带大了一双儿女。 这么毫不犹豫的被拉回来,秦老太多少有些难受的。 拖拉机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是停了下来。 秦老太半坐着起来,却发现并不是在家门口,而是在村头自己家自留地。 地头,有一个新起的窝棚。 秦老太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陆中和眼神有些闪躲,不敢和秦老太对视。 “妈,你也是知道的,你今年才59岁.” 陆中和的话还没有说完,可是秦木兰就听懂了。 不到60岁,就是短命鬼。 死在家里,会影响家里的家运。 本以为陆中和不会再接着说下去,可是此时的陆中和却重新抬头看向秦老太。 “妈!要不是你命格不好,怎么会将陆家变成这个样子!你也被怪我狠心,要怪就怪自己的命!” 秦老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疼爱了一辈子的大儿子,嘴里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铆足了劲,抬手就狠狠给了陆中和一个耳光。 “混账东西啊!老子当初要是在刚生你的时候,就将你淹死在尿盆里,后边会发生那些事情吗?” 陆中和被秦老太的话给激怒了,捂着脸一把将秦老太像提小鸡崽子似的,提起来扔到了窝棚的草席上。 秦老太被病痛折磨了好几个月,实在是受不了了才央求儿子带自己去看的。 她早已经被病痛折磨的骨瘦嶙峋,毫无招架之力。 “哎呦.疼死我了”秦老太痛苦的趴在地上,半天都缓不过气来。 陆中和这一扔,动作可是不轻呢。 土早已经冻得硬邦邦的,被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稻草。 秦老太还没有反应过来,陆中和就将她盖了几十年的棉被扔了下来。 “你自己做的孽,你还来怪我!要不是你和我爸又嚷又吵的,还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陆中和恶狠狠的丢下了这句话,转身就往拖拉机走去。 三下两下将拖拉机摇着火,就这么走了。 “造孽啊,造孽啊.我秦木兰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老天你要这样对我啊!”秦老太蜷缩在地上痛苦的哀嚎。 天气实在是太寒冷了,秦老太的气息渐渐微弱,从前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如放电影一般在她的脑海飞逝。 1980年,春,大儿子陆中和刚定亲,女方要六百六十六块钱的彩礼。 一家农民,老老小小辛苦一年,也不过才挣一百出头的钱。 陆家实在拿不出,秦木兰的丈夫就背着秦老太,将陆中和的双胞胎姐姐陆贵珍卖去了外地。 等秦老太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陆贵珍都已经被人带走了半天了。 “陆建国,你这个丧良心啊,有你这么当爸的吗?”秦老太哭着就朝着陆建国身上扑了过去。 陆建国不耐烦的躲开了。 “我是送贵珍去享福的!你自己想想,能出得起八百块彩礼的人家,能是什么破落户吗?” 秦太太扑了空,又伸着爪子再次扑了过去。 “你少放屁,那人姓甚名谁我都不知道,家住哪里,我都不知道,那分明就是卖女儿!” 陆建国躲让不急,被秦老太一把就将脸给抓花了。 “爸,妈,你们不要打了!”十五岁陆贵枝在一旁焦急的哭喊。 十岁的陆中顺也被两人吓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陆建国捂着见了红的脸,指着秦老太就骂了起来。 “那你说怎么办!我不把贵珍卖给那兄弟,难道让你去娘家去借吗?” 陆建国说的话,让秦老太连连后退。 “你说什么两兄弟,什么叫将贵珍卖给两兄弟,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建国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之色,可是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打算破罐子破摔。 “不然你以为,就一个赔钱货,能卖八百块!那兄弟咋啦,两兄弟一起挣钱给贵珍用,你就偷着乐吧!” 陆建国的话如一记重锤砸在了秦老太的心上,她怎么也想不到陆建国竟让丧心病狂到了这种地步。 竟然将自己女儿卖给两兄弟,还说是享福,这是他一个当爸的能说出的话吗? “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秦老太怒红了眼,抓起一旁的斧头朝着陆建国扑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