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再看不出一点当年乡下穷小子的影子,一身黑色毛呢大衣衬得身姿笔挺,内搭的白衬衣料子和剪裁都没得挑,脚下的黑皮鞋也擦得锃亮,鼻梁上夹着金边眼镜,看起来矜贵又儒雅。 她之前去服装厂卖设计图的时候见过他们厂长穿这件,听说是港城来的新货,得四百多块钱,够她倒三班干活做下来半年多的收入。 旁边几个女工正用表演用的红灯笼挡着脸悄悄议论,语气艳羡。 “那就是咱们蒋厂长啊?这么年轻英俊?我之前还以为是个老头子呢......” “什么蒋厂长,你土不土?人家那叫啥......企业家!听说他前年京大毕业,出来之后趁着国有化改革做生意,听说现在身家好几千万!” “咱们钢厂在人家的资产里啥都算不上,能来参加晚会都是赏脸呢!” “也不知道他结婚了没,这么好的对象,打着灯笼也难找吧?” “那也轮不上你,人家听说跟一个生意伙伴的女儿订婚了,门当户对般配得很!” 那些议论钻进耳朵里,让沈静姝忍不住去想他们俩的那四年。 他考上京大了,那也一定去看了她未名湖和博雅塔吧? 可她没能和他一起去,也不配再站在他身边。 毕竟在蒋伯封眼中,她毅然决然丢下他回城,早就被定在了始乱终弃的耻辱柱上。 五年前,她下放到蒋伯封的故乡上河村做知青,恰好住在他家隔壁。 那时候,他只是个沉默寡言的穷小子,无父无母独自过活。 她一开始只是有点可怜他,教他认字读书,也跟他说城里那些新奇和繁华。 可后来,村里的二流子摸进她屋里,他听见动静,疯了一样冲进来给人砸得头皮血流,她才发现自己早就动了心。 两人互相表明了心意,也就顺理成章在一起,偷偷尝了禁果。 那时候,她也想就这么跟他过一辈子,两个人一起考上大学,未来一定是好的。 可爸爸忽然被下了牛棚,她只能狠心丢下他回城,却又发现自己怀了孕...... 思绪回笼,沈静姝死死掐紧掌心强迫自己回神。 现在想这些做什么呢? 他身边有了更“般配”的未婚妻,她难道还能再去找他解释? 哪怕说了,他恐怕也不会信。 沈静姝收回目光想离开,偏是这时,旁边那些女工注意到了她在盯着蒋伯封发呆。 “哟,这不是咱们地主家的大小姐么?先前不是装清高每天捧着本书看么?现在怎么也要看男人了?” 为首那个女工上下打量着她,似笑非笑:“都被野男人搞大肚皮生了赔钱货了,还好意思惦记人家年轻男同志?你这样的......脱了裤子钻人家被窝,人家也未必看得上吧?” 周围一片嬉笑声,沈静姝攥紧了拳,嘴唇几乎要咬出血。 她在工厂谋生这些年,周围这些女工一直看不惯她,觉得她不合群,出身跟她们也不一样,有事没事就在她面前嚼舌根找麻烦。 如果是平时,沈静姝少不得会反驳回去。 可蒋伯封在这里,她不想跟他照面,更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 她默不作声别过头想走,却恰好对上蒋伯封幽深的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