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夫君宋归晏,今日要娶平妻。 娶的,是他亡兄的遗孀,江晚吟。 他对我解释,这是为了替兄长留后,是宗族大义。 “拂衣,你放心,你永远是我的正妻。”他许诺。 可是在祠堂里,族长却当众宣布。 为表对亡者的敬重,江晚吟所生之子,将是宋氏唯一的嫡长孙。 而我,柳拂衣,所生的孩子,未来只能为奴为仆。 宋归晏拉着我的手,低声说:“拂衣,委屈你了。我兄长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必须报答。” 江晚吟则温柔地看着我,眼含悲悯:“姐姐,不过是孩子们的名分,我们还是一家人。” 仿佛我若反对,便是不识大体。 司仪高声唱道:“请正妻柳氏,为平妻江氏奉茶,以示姐妹和睦!” 一杯滚烫的茶被递到我手中。 我端着茶,一步步走向江晚吟。 在她和宋归晏期待的目光中,我将那杯茶,从自己的头顶,缓缓浇下。 “这杯茶,我敬我自己眼盲心瞎。” ...... 滚烫的茶水顺着我的发丝,流过我的脸颊,浸透我大红色的正妻礼服。 皮肉被灼烧的痛楚,尖锐地传来。 可我只是站着,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 祠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我这疯狂的举动惊得失了声。 宋归晏最先反应过来,他冲上前来,抓住我的手腕,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柳拂衣!你疯了吗!?” 他的力气很大,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我抬起头,隔着湿漉漉的发丝,平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俊朗面容上毫不掩饰的愤怒与难堪,而不是对我伤势的半分担忧。 我心里最后一点温热,也随着那杯茶,彻底凉透了。 “夫君,”我开口,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我没有疯。” “我只是,不想再装作贤良淑德了。” “你!”宋归晏气得说不出话。 江晚吟此时“啊”地一声尖叫,身子一软,就往后倒去。 她身边的丫鬟连忙扶住她,惊呼:“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宋归晏立刻松开我,转身奔向江晚吟,将她拥入怀中,满脸焦急。 “晚吟,你怎么样?” 江晚吟在他怀里,虚弱地睁开眼,目光却越过他,投向我,带着得意的笑。 “我没事......晏哥,姐姐她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她......” 她越是这么说,宋归晏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族长重重地用拐杖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敬夫君,不睦平妻,妒火攻心,失德至此!” “来人!将这个妒妇拖下去,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两个粗壮的婆子立刻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架住我的胳膊。 我没有反抗。 被拖拽着经过宋归晏身边时,我听见他抱着江晚吟,柔声安慰。 “别怕,有我。我不会让她伤害你和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 这五个字,像一把钝刀,在我心里反复切割。 我被粗暴地推进了阴暗潮湿的柴房,门“哐当”一声从外面锁上。 空气里弥漫着腐烂木头和霉味。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抬手摸了摸脸颊。 火辣辣的疼。 可我却笑了。 从前,我最怕疼,最怕黑,最怕一个人。 可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入夜,柴房的门被打开。 宋归晏一个人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常服,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他将食盒放在地上,里面是精致的饭菜,还有一小罐烫伤药膏。 “拂衣,我知道你委屈。”他蹲下身,试图缓和语气。 “可兄长于我,是再生父母。我不能让他绝后。晚吟她,已经有了兄长的遗腹子。”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兄长的遗腹子? 他兄长去世已经一年了。 他当我是傻子。 见我不语,宋归晏的耐心渐渐耗尽。 “你今天在祠堂的所作所为,让我在族人面前颜面尽失!你就不能体谅我一次吗?” “你只要乖乖听话,安分守己,我保证你正妻的地位无人能动摇。” 他以为,我还在乎那个虚名。 我终于开口,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宋归晏,你还记得三年前,城外落霞山,你救我的事吗?” 那是我和他缘分的开始。 也是我对他情根深种的开端。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提起这个。 “当然记得。若不是我,你当年就被那群匪徒......” “你救我,是因为我是柳家的女儿吧。”我打断他。 “当时我爹是江州知府,不是吗?” 宋归晏的脸色变了。 “拂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垂下眼帘,“只是突然想起来,想跟你确认一下。” “那份救命之恩,我会还的。” 说完,我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他在我身边站了很久,最终,带着一声冷哼,摔门而去。 我睁开眼,看着黑暗中那扇紧闭的门。 宋归晏,你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吗? 不。 我是要让你宋家,为今日之辱,付出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