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命人故意往我身上泼猪血,美其名曰去晦气。 任由浑身腥臭的我被围观的村民们指指点点。 未婚夫祁勋阳则当众悔婚,污我德行有愧不配为祁家妇。 “贱骨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也配嫁到我祁家来?” 未来小姑子祁萍萍掐着腰,嘴角挂着得意的冷笑。 我身上最好的衣裳被毁,而她精心打扮的花棉袄上,连一丝灰都没沾上。 我环顾四周,围观的妇人们神情鄙夷,摇着头小声议论。 “她就是扫把星,村里最下贱,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孤女荫儿。” 1 祁家是清水村的地主,家财万贯,手里握着村里大半良田。 我和祁勋阳的婚事,是他爷爷和我奶奶在我出生那年定下的。 说是看我奶奶可怜,给她老人家留条后路,实则是图我家祖传的一亩药田。 祁勋阳站在人群中,一身月白色直裰,腰间玉佩叮当作响。 他冷冷地看着我,没有半点要帮我的意思。 倒是嘴角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刺得我心里生疼。 “你个扫把星,自打你进了我祁家的门,家里药材生意就不顺。” 祁母卞氏尖声怪叫起来,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眼睛里去。 “我看这婚事不必再办了,识趣的赶紧滚回你那破草屋,别脏了我祁家的门槛!” 她越说越来劲,一把揪住我的衣领。 “还有,五十两聘礼,给我如数奉还!” 人群里发出哄笑声。 谁都知道,就我那草屋,连墙都快塌了,哪来的五十两还给祁家? 我抬手,轻轻拭去脸上的血迹,动作很慢,很平静。 仿佛被羞辱的不是我。 “放开你的脏手。” 我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卞氏愣了一下,倒是松开了手。 我掏出手帕,一点点擦拭着脸上的血迹,眼神却牢牢盯着祁勋阳。 “祁公子,这就是你的态度?” 祁勋阳终于迈出一步,却是挡在他娘和妹妹前面,一副护犊子的架势。 “荫儿,你我的婚事,本就是长辈之命。我敬你是个苦命人,从不曾亏待你,但如今你与我祁家八字不合,解除婚约对双方都好。” 他说得冠冕堂皇,像是为我着想似的。 围观的人纷纷点头,觉得祁少爷真是通情达理。 只有我知道,他不过是瞧上了城里绸缎庄老板的女儿粟玲玲,想悔婚罢了。 “三年前,祁家药材生意几乎断了货,是谁深夜冒雨送来救命的药引子?”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刀子插进了祁勋阳的心口。 2 他脸色一变,随即冷笑:“荫儿,我不知你在说什么疯话。” “我祁家药材生意传承三代,何时用过你这村野丫头的东西?” 祁母卞氏尖声接道:“臭丫头,别在这胡言乱语攀高枝!我祁家能看上你这扫把星,已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村里人越聚越多,有看热闹的,也有等着看我笑话的。 我也不恼,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揭开一角,露出里面墨绿色的粉末。 “太岁粉,祁家祖传的药引子,可惜早在三十年前就绝了种。只有我家祖传药田里,还留着一棵。” 祁勋阳的脸色变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药材生意的内行人都知道,太岁粉是治疗疑难杂症的圣药,更是祁家招牌药引子的核心成分。 “胡说八道!”祁萍萍气急败坏地冲上前,一把要抢我手里的布包。 我侧身一让,她扑了个空,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荫儿,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祁勋阳声音阴沉,眼神像淬了毒。 “乡野村妇,也敢在我祁家撒野?来人啊,给我把这贱人轰出去!” 祁母卞氏怒喝一声,两个家丁立刻冲上前,要拖我出去。 我不慌不忙,又掏出一封信。 “这是三年前,祁公子亲笔写给我的求药信,说是若能得到太岁粉,愿意加倍奉还聘礼,好好待我一辈子。” 信上的红色火漆印清晰可见,正是祁家的独门印记。 祁家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围观的村民也窃窃私语,不少人开始对祁家指指点点。 “假的!一定是假的!”祁勋阳的声音都变了调,“你这贱人,竟敢伪造我祁家印信,来人,给我拿下她!” 三个家丁一拥而上,其中一个眼疾手快,抢过我手中的信就要撕碎。 “住手!” 一声断喝,如同平地惊雷。 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3 贾铭远,西北五省最大的药材商,踱步走到我面前,冲我深深一揖。 “荫师父,药引子都备齐了,就等您这最后一味。” 全场哗然。 谁都知道贾铭远是何等人物,出行至少带着十几个镖师,身家数十万两,据说连知府大人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 这样的人物,竟称呼我一个乡野丫头为师父? “贾东家,这、这是怎么回事?”祁勋阳强撑着镇定,声音却已经开始颤抖。 “怎么回事?”贾铭远冷笑一声,“你祁家近三年来的药材生意,有一半都是经过荫师父之手的。太岁粉这等仙药,整个西北五省,只有荫师父一人会种植。” “你们不知道吧?许多达官贵人家中的病,都是荫师父的药方子治好的,包括知府大人的老母亲。”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将祁家人劈得外焦里嫩。 我看着祁勋阳面如死灰的样子,心里没有半点快意,有的只是一片冰凉。 “荫儿......”祁勋阳声音嘶哑,想要解释什么。 “祁公子,不必再说了。”我打断他,“你们祁家从未将我放在眼里,我今日也不会强求。聘礼五十两,我如数奉还。” 说着,我转向贾铭远:“贾掌柜,替我取五十两银子给祁家。” 贾铭远连忙让人取了银子,恭恭敬敬摆在祁勋阳面前。 “还有,祁家用过的所有药引子,一共四十三味,按市价合计三千八百二十六两四钱,贾掌柜,也一并结算了吧。” 贾铭远立刻会意,挥手示意手下将早已准备好的账单和银票呈上。 “荫师父,这是三千八百二十六两四钱,一分不少。” 全场死寂。 4 谁也没想到,村里最穷的荫儿,竟然是西北五省药材行里赫赫有名的隐形大佬。 而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高高在上的祁家,这些年竟然一直靠着荫儿的药材过活。 “这、这不可能!”祁母卞氏面若死灰,一屁股坐在地上。 祁萍萍尖叫一声,瘫软在地,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 “荫儿......”祁勋阳声音颤抖,伸手想要拉住我,“这一定是个误会,我们之前的婚约......” 我轻轻避开他的手。 “祁公子,不必再说了。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 说完,我转身欲走。 祁勋阳急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荫儿,你不能走!没有你的药引子,我祁家的生意就毁了!” 我冷笑一声:“原来祁公子在意的,只是药引子啊。”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祁勋阳慌了神,满头大汗。 “荫儿姑娘,请留步。”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 是村长朱大爷走过来了,脸上堆满笑容。 方才祁家欺负我时,他视若无睹;如今见我有了来头,立马变了嘴脸。 “荫儿啊,这婚约之事,是长辈们定下的,你不能说退就退啊。” 村长满脸堆笑,一副为我着想的模样。 “朱大爷,方才祁家要退婚时,您在哪里?”我冷冷问道。 村长老脸一红,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荫师父。”贾铭远微微躬身,“您今日受了这般羞辱,不如随我去城里住几日,也好清净清净。我已经备好了马车,随时恭候。” 5 祁勋阳听见这话面如土色,眼中满是懊悔和不敢置信。 祁母卞氏浑身发抖,不停地咒骂我忘恩负义。 祁萍萍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登上贾铭远备好的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一路向西,驶向县城。 我靠在车窗边,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和山峦。 这片黄土地,哺育了我十八年,也夺走了我的父母和尊严。 “荫师父,您别难过。”贾铭远递给我一杯热茶,“从今往后,您大可以扬眉吐气,不必再委屈自己了。” 我摇摇头,接过茶杯,轻抿一口。 “我不难过,只是有些感慨。” 贾铭远是三年前在我家药田边遇见的。 当时他病得奄奄一息,被师父丢在了路边。 是我救了他,用自己种的草药给他熬了一个月的药汤。 他痊愈后,得知我精通药草种植,便拜我为师,学了两年的药草心法,如今已经在西北五省闯出了名号。 “师父,清水村那一亩药田,要不要我派人保护起来?”贾铭远问道。 我摇摇头:“不必了。祁家和村里人都知道药田的价值,他们不会让它有事。” 贾铭远沉吟片刻:“可是......” “贾掌柜。”我打断他,“我自有打算。” 贾铭远闻言,不再多言,只是恭敬地点点头。 马车驶入县城,停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前。 “荫师父,这是我在县城的宅子,您先住下,好好休息。”贾铭远引我进门。 院内丫鬟婆子齐齐行礼,场面煞是壮观。 我虽然在药材行里小有名气,但毕竟深居简出,平日里住的还是村里那间快要塌的草屋。 贾铭远将我安顿在上房,布置得宽敞舒适,各种用度一应俱全。 “师父,您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拜访。”贾铭远恭敬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独自一人时,我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取出一面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 十八岁的脸庞,因常年风吹日晒,显得有些粗糙,但眉目清秀,眼神坚毅。 这样的我,配不上高贵的祁公子吗? 呵,真是可笑。 6 第二天一早,我刚起床,贾铭远就带着几个药材行的掌柜前来拜访。 “荫师父,这是王大掌柜、李二掌柜和张三掌柜,都是西北五省有名的药材商。他们慕名已久,今日特来拜见。” 三位掌柜连忙上前行礼,满脸恭敬。 “荫师父,久仰大名!您种植的太岁草,已经成了我们药材行的镇店之宝!”王大掌柜抚着胡须,满脸笑容。 “师父,我们这次来,是想请您指点几味难得的药引子。”李二掌柜谦恭地说道。 我轻轻点头:“各位请坐,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几人落座后,你一言我一语,问了许多关于药材种植和炮制的问题。 我一一解答,他们听得如痴如醉,不时惊叹连连。 “师父,您的药草心法,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张三掌柜赞不绝口。 我微微一笑:“不过是祖传的一点手艺罢了。” 贾铭远这时插话道:“几位掌柜,你们可知道,昨日祁家人当众羞辱师父,要悔婚退亲?” 三位掌柜闻言大怒。 “岂有此理!祁家那点药材生意,哪里比得上荫师父的本事?” “真是有眼无珠!祁家仗着家大业大,欺负荫师父一个弱女子,太不是东西了!” “师父,您别担心,我们几家药铺,从今往后不再收祁家的药材!” 我摆摆手:“各位不必如此。做生意靠的是诚信,不必因为我的私事坏了规矩。” 贾铭远神色凝重:“可是师父,祁家太过分了......” 我打断他:“铭远,我自有打算。” 几位掌柜见我如此大度,更是敬佩不已。 临走时,王大掌柜突然说道:“荫师父,我听说祁家药材生意,这一个月有一笔大单子要谈,是京城李家的三少爷亲自来选药。” 我微微一笑:“是吗?不巧,我这个月的太岁粉已经卖完了,下个月才有新货。” 几位掌柜顿时会意,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送走众人后,我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发呆。 一只青鸟从头顶飞过,我突然想起了奶奶。 她年纪大了,一个人在村里,不知过得可好。 “小春。”我唤来贾铭远留下的丫鬟,“去给我找个信使,我要给奶奶写封信。” 小春连忙应下,不多时便带来一个机灵的小厮。 我写了封信,嘱咐他务必亲手交给奶奶,切勿让村里人知道。 小厮领命而去,我的心这才稍安。 傍晚时分,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我掀开窗帘一看,只见街上围满了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小春,出去看看,怎么这般热闹?” 小春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眼睛都瞪圆了。 “小姐,是祁家少爷被人打了!据说是欠了城里赌坊的钱不还,被追债的打断了一条腿!” 我心里一惊:“祁勋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