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嘟嘟受伤的第三天,许霏接到了始作俑者的电话。 电话里,男人嗓音低沉,带着若有似无的港腔:“许小姐,关于您的孩子受伤的事,我想和您谈谈。” 这声音莫名耳熟。 许霏怔了下。 儿子在游乐园玩耍时,被一对争吵的情侣无意间推下台阶。 许霏联系了几次,对方都没接电话。 却不想,有人会主动打过来。 许霏只低声问了时间地点。 她要的并不是赔偿,而是对方的赔礼道歉。 儿子从小性格内向,因此,她不愿让儿子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很快,许霏就赶到了对方发的地点。 刚推开包厢的门,就兀地对上了一双深邃如墨的眸子。 光影交织,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抬眸朝许霏看来,姿态从容温和,整个人却透着几分莫名的疏离清贵。 “许小姐。” 男人的嗓音冷而倦,和电话里的声音如出一辙。 许霏却在看清楚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时,彻底僵在了原地,整张脸没有了半分血色。 是他。 许霏心尖一颤。 怪不得前面接到电话的时候,她会觉得耳熟。 原来打电话的人,是他。 男人的脸和记忆里的一般,凉薄又多情。 六年了。 谢回洲,怎么来了京北? 许霏有些恍惚。 六年前,港城校园里的高岭之花,谢家名义上的私生子,仅凭一副顶尖皮囊引来无数人垂涎。 私下里,却和她有过一段隐晦酸涩的过往。 后来,谢回洲成了港城新贵,经年后,更是成了权势本身,哪怕谢家也要俯首。 她却未婚有孕,艰难地从港城辗转到京北。 彼时的她以为,他们之间有如天堑,再难相见。 却不想,会这样荒唐的重逢。 许霏握着门把手的手一点点收紧,她下意识想要夺门而出。 然而,谢回洲却眸色沉静:“关于你孩子的事,进来说吧。” 他没认出她来。 心里的巨浪像是拍在了沙石上,转而恢复了平静,许霏的指尖轻颤。 也是。 她早就不是六年前不敢抬头、自卑敏.感的小哑巴,那个半张脸都是胎记的少女了。 她早就不再是陈清於。 如今,她叫许霏。 左脸的胎记散尽,她也成了为生活所迫、咄咄相逼的毒妇。 他认不出来也正常。 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怅然,许霏神色平静地推开门,这才注意到谢回洲旁边坐着的年轻男人。 恰是那天让嘟嘟受伤的情侣之一。 男人抿着唇,耷拉着眉眼坐在一旁,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看上去分外老实。 见她走近,沈野抿着唇,臊眉耷眼地道歉:“那天是我不好,和女朋友吵架,让你的孩子无意间受伤了。之前我心情不太好,才一直没有处理。” 他的语气有些轻慢和不耐烦。 许霏垂着眸,没说话。 心情不好? 如果不是那天有好心人及时将嘟嘟送到医院,他的伤恐怕会更重。 浪.荡纨绔子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有意无意改变普通人的一生。 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没事”二字。 一旁,谢回洲也在看许霏。 他这趟回京北,是因为姨妈的请求,帮忙教训沈重这个表弟。 沈重纨绔浪.荡,身上都是富二代的坏习气,唯独对谢回洲这个表哥有些杵。 这位许小姐显然对沈重的态度并不满意。 他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 眼前的女人穿着寻常的衬衫长裤,连背着的帆布包也是普普通通,碎发细细地垂落在耳侧,露出她纤细的脖颈。 唯独一张脸有些过分清丽。 以及她眼尾的那颗痣,妩媚秾稠,引人入胜。 和他记忆里某张模糊不清、有些不堪的脸,动.情时眼尾鲜红水嫩的痣七分相似。 大约是因为这颗痣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谢回洲神色沉静又温和。 他朝许霏走近,递上一张卡。 “许小姐,我表弟有错在先。不好意思,让你的孩子受伤了,这是我们的赔偿。事后,我会让他去医院和你的孩子道歉认错。” 沈重撇撇嘴,有些不满,却碍于谢回洲,不敢说什么。 许霏看着他递过来的卡,视线从他的西装袖扣上扫过。 Reno的袖扣,价值六位数。 如今的谢回洲,早就不是顶着谢家私生子名头的少年了。 他身价千亿,权势滔天。 却为了表弟的无心过失,向她谦和道歉。 至少,在旁人看来,她再计较,就是得理不饶人了。 半晌。 许霏沉默地点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卡,低声应了句:“好,就按您说的来。” 或许,在谢回洲的心里,她也不过是碰瓷他表弟的人。 他不过是碍于上位者的体面,对她多有容忍,不加计较。 但嘟嘟受伤和被惊吓是真。 她无从解释自己和孩子的委屈。 她默许这样的结果,不过是因为,她希望和谢回洲的纠缠越少越好。 许霏接过卡,推开包厢的门,转身走了。 谢回洲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好一阵才回过神。 沈重有些泄气,低声嘟哝:“说白了,她不就是为了钱?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表哥,你又何必从港城特意赶过来?这种女人我见多了,只要给钱,没什么摆平不了的。” 谢回洲点了根烟,神色寡淡。 他说:“是你有错在先。” 沈重眼底却有几分不服气。 谢回洲皱皱眉,道:“这两天买点孩子用的东西,去医院看看那孩子。” 想到方才的女人,沈重忍不住嘀咕:“这个许霏看着挺年轻的,不像是有孩子的,怕是什么外甥侄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也不嫌费事......” 他说着,看了眼谢回洲,忙收了话头。 他这位表哥,现如今没了之前的冷漠,但心思却越来越难猜。 尤其是近些年,他往返于京北港城之间。 踪迹莫测,心思诡谲。 沈重忙换了个安全的话题:“哥,你这次打算在京北待多久?” 多久? 六年了吧。 她人间蒸发了六年。 港城就那么大,他把港城翻遍了都没找到的人。 不是死了,就是离开了。 她生于京北,长于京北。 只要没死,他总能找到。 烟雾笼罩,谢回洲眉眼模糊。 他低头看着手机里于淼发来的消息,下意识抚摸着手机上的粉色玩偶,淡淡道:“先不走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