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夏含蕊心疾忽发,阖府上下一片慌乱之时。 我正安坐于自己的药庐,对着一具经络人偶练着金针渡穴。 片刻之后,我的未婚夫婿,安远侯世子萧珩一脚踹开了药庐的门,冲我嘶吼道: “诗予!含蕊快不行了,太医院全都没办法,只有你师父传下来的牵机剥茧术能救她的命!她就剩下一个时辰了!” 他双目赤红,满是期盼地望着我。 我是大靖朝唯一能施展此等针法之人,我这双手,更被世人誉为圣手。 可我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拨弄着那具木人。 我爹娘几乎是同时冲了进来,阿娘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泣不成声: “诗予!那可是你亲姐姐!你真就忍心看着她死吗?” 我轻轻挣开她的手,将轻微颤抖的右手伸到他们面前。 “可惜了。我昨天中了西域的奇毒,叫断筋散。爹,娘,这只手,废了。” ...... 药庐内的空气霎时凝滞。 三个人脸上的表情从焦急瞬间化为震惊。 他们死死地盯着我的右手,那轻微却致命的颤抖,对于一个以精妙针法立足的医者来说,无异于断了前程。 阿娘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问:“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是谁下的毒手?” “不知道。”我收回手,插入宽大的袖中,“也许是天意吧。” “天意?” 我爹,身为吏部尚书,一向注重官威仪态,此刻却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薄怒。 “诗予,别说这种昏话!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们?” 我未曾言语,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具木人。 十八岁那年,我被从江南乡野,寻回京城尚书府。 原来,夏家养了十八年的宝贝嫡女夏含蕊,是个被抱错的赝品。 而我,夏诗予,才是那个真正的夏家嫡女。 我的养父母早逝,我随乡间游医学艺,生活清苦。 回到夏家时,我敏感而寡言。 是夏含蕊给了我最多的温情。 她教我京城礼数,为我添置华美衣裳,处处回护于我,言说我们是亲姐妹,让我不必拘束。 爹娘也说,含蕊亦是他们的女儿,手心手背皆是肉。 因夏含蕊生身父母家境贫寒,他们于心不忍,便将她以义女之名留下,姐妹同养。 我感念他们,也感激夏含蕊。 我发奋钻研医术,拼命成为他们的骄傲,发誓要守护我们这一家四口。 直到如今...... 阿娘看我沉默,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她冲我吼道:“夏诗予!你是不是心里有怨气!就因为我们平时多疼了含蕊一点,你就记恨在心,现在要看着她死是不是?” “你忘了她对你多好了吗?!你熬夜看医书,是谁天天晚上给你炖参汤补身体的!” 我的心,还是因为这句话,刺痛了一瞬。 萧珩连忙上前扶住我阿娘,劝道:“伯母您消消气,诗予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说着,他又转向我,眼神里满是痛心:“诗予,我知道你委屈,但含蕊是无辜的!你不能因为一时赌气,忘了自己是个大夫!” 我爹一向清高的文人风骨,此刻也红了眼,声音嘶哑: “诗予,就算你手不方便,你进去动动嘴,指点一下也好啊!含蕊是你姐姐,你不能眼睁睁看她死啊!” 可我依旧不动声色,只拨弄着我的木人机巧。 阿娘终于崩溃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女儿啊!含蕊那么善良,什么都让着你,你现在......你现在竟然要逼死她吗?” 她的哭声凄厉,捶打着青石地面,引来府里下人们的围观。 疑惑和鄙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而我只是笑了笑。 “那就是她的命吧,我也没办法。” 言罢,我又坐回椅上,重新握住了那木人的机巧操纵杆。 木人臂膀再次开始穿针引线,我全神贯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看见我这副冷漠模样,我爹身子晃了晃,几欲栽倒。 萧珩看着我,似乎是失望到了极点。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伯父伯母,别求她了。” 他转向我爹娘,声音坚定,“让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