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吻过我的伤口,却忘了止血英语听力磁带沙沙转动时,我看见了陈雪。周三下午的合班课, 两个理科班八十多人塞进梯形教室,空气稠得化不开。我坐在阶梯高处, 目光漫无目的扫过黑压压的后脑勺,像在审视一片无趣的森林。直到靠窗那排角落, 一个低头记笔记的侧影,毫无预兆地刺破了这片沉闷。阳光穿过蒙尘的玻璃, 在她低垂的眼睫和鼻梁上勾了道毛茸茸的金边。一缕头发滑下来, 被她纤细的手指随意别到耳后,露出白皙小巧的耳垂。她似乎被某个生词卡住了, 笔尖悬在纸面上,无意识地轻轻咬着下唇,眉心蹙起一道极淡的折痕。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那点细微的苦恼,在我心湖里撞开了一圈又一圈无声的涟漪。 passageyouhavejustheard…”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是谁?哪个班的?以前怎么从未注意过?“喂,周屿,看傻了? ”旁边的王浩用胳膊肘撞我,压低的嗓音里全是促狭的笑,“七班陈雪,刚转来没多久。 漂亮吧?不过眼光高着呢,听说理科实验班那个谁,还有咱班体委,都碰过钉子。 ”我没吭声,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挣脱不开。下课铃炸响,人潮涌动。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逆着人流往下挤,心跳擂鼓。她收拾书本的动作很利落, 浅蓝色水杯放进帆布袋,拉链一拽,单肩背上。转身时,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 发梢几乎要扫到我胸口。一股极淡的、干净的皂角香钻进鼻腔。“同学,”喉咙有些发紧, 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你的笔…掉了。”我弯腰, 从她脚边捡起一支最普通的晨光按动笔。递过去时,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抬眼, 清澈的眸子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茫然。看清是我和那支笔,那点茫然瞬间化开, 漾成一点很浅的笑意,唇角自然地上翘。“谢谢。”声音清亮, 像冰镇过的玻璃珠落在瓷盘上。她接过笔,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掌心, 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微凉。那点凉意却在我皮肤下点燃了燎原的火。那支笔, 成了我笨拙靠近的借口。下一次合班课前,我提前半小时溜进空无一人的大教室,心脏狂跳, 手心全是汗。找准她常坐的靠窗位置,把一瓶她上次帆布袋里露出的同品牌桃子味气泡水, 轻轻放在桌面最显眼的地方。旁边,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赔礼。 上次害你笔掉了。——周屿”我躲在教室后门巨大的消防栓后面,像个蹩脚的侦探。 看着她走进来,看到水和纸条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目光带着探寻在教室里扫了一圈。 没找到目标,她犹豫片刻,拿起水,纸条展开又合上,最终塞进了笔袋。然后,她拧开瓶盖, 小口喝了一下。阳光掠过她仰起的脖颈,喉间小巧的起伏像一道优美的弧光。她没笑, 但眉宇间那点疏离的冰层,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我开始制造“偶遇”。放学铃响, 我冲出教室,在通往校门必经的紫藤花廊下“刚好”撞见她抱着厚厚一摞练习册。“顺路, 帮你拿点?”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像随口一提。她看看我, 又看看怀里摇摇欲坠的书册,点点头:“麻烦你了。”并肩走着,紫藤花穗垂落, 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香气。沉默令人窒息。我搜肠刮肚想话题, 从刚刚结束的物理测验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到食堂新出的难吃得要命的糖醋排骨, 笨拙又用力。她话不多,偶尔应一声“嗯”,或者轻轻笑一下。那笑声很轻, 像羽毛搔刮着心尖。送到七班门口,她把书接回去。“谢谢。”又是这句。 我看着她消失在教室门后,掌心还残留着练习册粗糙坚硬的棱角感,心里却空落落的。 周五晚自习结束得晚,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我没带伞,把书包顶在头上准备冲进雨幕。 刚迈出一步,一把淡蓝色的折叠伞递到眼前。陈雪站在我旁边, 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一起吧?雨不大,伞够用。 ”她的声音混在沙沙雨声里,有种奇异的温柔。伞很小,两个人并肩, 肩膀不可避免地轻轻挨蹭着。她身上干净的皂角香混合着雨水的清冽,丝丝缕缕缠绕过来。 雨水在伞面上敲打出细密的鼓点,伞下的空间却异常安静,只有我们彼此交错的呼吸。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手臂透过薄薄校服传来的温度,细微,却灼人。一路无话, 送到我家小区门口。她把伞塞给我:“你用吧,我快到了。”不等我拒绝,她已经转身, 小跑着冲进对面小区的门廊,身影很快被雨幕吞没。我握着还有她掌心余温的伞柄, 像个傻子一样在雨里站了很久。那个雨夜之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开始会在走廊遇见时,主动对我笑一笑。在合班课上,偶尔回头借东西, 目光会在我脸上多停留半秒。我依然给她带桃子气泡水,有时会在瓶底贴一张更小的便利贴, 画个蠢蠢的笑脸,或者抄一句歌词。她不再问,只是默默收下。 转折发生在一次月考后的周末。我考砸了,数学分数低得刺眼,心情跌到谷底。晚自习结束, 我独自在空荡荡的操场跑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一圈又一圈。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很轻。回头, 是陈雪。她没说话,只是默默陪我走着。初夏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动她的校服衣摆。 走到操场最暗的角落,高大的香樟树投下浓重的阴影,隔绝了远处教学楼的灯光。 “一次考试而已。”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情绪像沉重的铅块堵在胸口。她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我。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像落入了星辰的碎片。然后,毫无预兆地,她踮起脚尖。一个带着桃子清甜气息的吻, 羽毛般轻柔地落在了我的嘴角。时间仿佛凝固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那触感轻得像幻觉,却带着足以焚毁理智的灼热。“周屿,”她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 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尖发颤的蛊惑,“跟我在一起吧?好不好?”那一刻, 什么分数、排名、高考,都化成了齑粉。巨大的狂喜和晕眩感淹没了我, 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我忘了呼吸,只是凭着本能,用力地、笨拙地回抱住她。 在黑暗的庇护下,在香樟树沉默的注视里,两个年轻的躯体紧紧相贴, 急促的心跳隔着薄薄的校服互相撞击、应和。她的手臂环上我的脖颈, 微凉的指尖***我的发根,更深、更绵长的吻落了下来。唇齿间是桃子气泡水的甜, 和她身上独一无二的、令人迷醉的气息。世界缩小到只剩下她温软的唇舌和急促的喘息。 什么骄傲、什么清醒,都在这个吻里熔化了。我只知道,我拥有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五月的风开始带上燥热,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像融化的冰山, 每一天都在加速消逝。我和陈雪的秘密,像投入深水的石子,在紧张压抑的备考洪流里, 惊起过几圈微澜,又迅速被更汹涌的题海淹没。我们像两个小心翼翼的贼, 在时间的夹缝里偷取短暂的甜蜜。午休时废弃的物理实验室,堆满旧桌椅的器材室角落, 晚自习后教学楼后那排高大的法国梧桐投下的阴影……都成了我们短暂的据点。 每一次触碰都带着偷尝禁果般的战栗和巨大满足。她的吻越来越熟练, 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掌控节奏的魔力,轻易就能点燃我,让我沉沦。代价是显而易见的。 我的成绩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曾经稳居班级中上游的物理, 在一次模拟考中直接滑到了及格线边缘。鲜红的分数刺得眼睛生疼。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 语重心长,忧心忡忡:“周屿,最后关头了,心思要收一收!你底子不差, 冲一冲重点是有希望的,别毁在最后一个月!”陈雪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她依然从容, 偶尔在合班课上回头,眼神交汇的瞬间,她嘴角会勾起一个极淡、极隐秘的笑, 像无声的安抚。可那份从容,渐渐让我感到不安。她的信息回复得越来越慢, 从秒回到几分钟,再到几小时,最后常常石沉大海。约好的见面, 十次里总有四五次被临时取消。“雪雪,晚上老地方?”我躲在厕所隔间, 手指飞快地敲字,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过了很久,屏幕才亮起:“不行哦, 晚上要帮物理老师整理错题集。乖,你好好复习。”“那明天午休? ”“明天约了晓雯去图书馆刷题,她帮我补英语。”理由总是充分,无懈可击。 可那些错过的约定,像细小的冰锥,一根根扎进心里,积累着寒意。我试图安慰自己, 是高考压力太大,是最后关头她需要更专注。直到那天傍晚,天空阴沉得像要滴下墨汁。 我抱着一摞特意给她整理的、我熬夜梳理的数学易错点笔记,想给她个惊喜。走到七班后门,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值日生在扫地。心沉了一下,鬼使神差地, 我绕到了教学楼后那条僻静的小路——那是我们第一次拥抱的地方。雨点开始砸落,豆大的, 带着初夏的凉意。远远的,梧桐树下,两个紧贴的身影撞入视线。 陈雪被一个高大的男生圈在怀里。那人穿着隔壁理科实验班的班服,背对着我。 她的手臂松松地环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男生低头, 嘴唇贴着她的头发,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姿态亲昵而熟稔。雨声哗哗作响, 盖住了所有声音,但那画面本身已经足够刺穿视网膜,直抵心脏最深处。 手里的笔记“啪”地一声砸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纸页瞬间被雨水浸透、染黑、卷曲。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树下的人。陈雪猛地抬起头,隔着越来越密的雨帘, 她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我。雨水冲刷着她的脸,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看到她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惊愕,随即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没有慌乱,没有愧疚, 只有被撞破后短暂的意外,然后迅速归于沉寂。那个瞬间,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的寒意, 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冻结了血液。她甚至没有推开那个男生。实验班的男生也转过头, 陌生的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隐隐的优越感。他搂着陈雪肩膀的手, 似乎收得更紧了些,像在宣告**。我僵在原地,雨水顺着头发、脸颊疯狂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