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汗珠浸透了鬓角,黏腻地贴在我脸颊上,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烧红的刀子, 在喉咙里割裂着。身下是湿透的锦褥,粘稠而温热,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气息,一波波涌出, 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抽干。视线被汗水模糊,只能看见头顶帐幔模糊的暗影, 像沉重的乌云压下来,压得我喘不过气。“用力啊,少夫人!再使把劲儿! ”接生婆粗粝的嗓音带着焦灼,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 她的手指粗糙冰凉,带着血污,一次次按压在我高高隆起的腹部, 每一次按压都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腥咸的血味。 意识在剧痛的潮水中沉浮,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半年前。沈砚之,我的夫君, 那个曾握着我的手,在落满梨花的庭院里温言软语的男人,轻轻抚摸着我的小腹, 眼底是醉人的温柔,声音缱绻如春水:“晚晚,我们的孩子,定是这世上最尊贵的麟儿。 ”那时的暖意,此刻只余下彻骨的寒。“呃啊——!”又一阵汹涌的宫缩排山倒海般袭来, 我几乎弓起身子,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褥子里,指节泛白。 骨头在挤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那感觉,像是整个腰腹都要被生生碾碎。“快了快了! 头要出来了!”接生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兴奋。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穿透了产房内我痛苦的**和接生婆的吆喝,像冰冷的毒蛇,丝丝缕缕钻入我的耳膜, 异常清晰。“……砚之哥哥,姐姐这都一天一夜了,怎么还没生下来?听着怪吓人的。 ”那声音娇柔婉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意和担忧。是林晓芙!我的嫡亲妹妹!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什么时候来的? 为什么我竟全然不知?紧接着,一个我熟悉到骨子里的、此刻却冰冷得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 是我那温润如玉的夫君沈砚之。他语调沉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漠然, 清晰地穿过门板,砸在我的心上:“产婆说了,凶险。保小弃大,沈家的骨血要紧。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千疮百孔的身体里。 保小弃大……沈家骨血要紧……简简单单八个字,瞬间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气和温度。 一股比身体剧痛更尖锐百倍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冻结了四肢百骸。原来,在他眼里, 我林晚,不过是一个盛装他沈家血脉的容器。容器碎了,里面的东西保住就好,容器本身, 一文不值。“少夫人!您别泄气啊!用力!”接生婆焦急地摇晃着我的肩膀。 可我哪里还有力气?身体里那点支撑着我熬过一天一夜剧痛的东西,在他那句冰冷宣判下, 彻底分崩离析。仅存的一点意志被那八个字彻底碾碎。我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产婆的催促声、丫鬟的惊呼声都变得遥远模糊,唯有门外那对男女的声音,无比清晰, 如同魔咒。“可是姐姐……”林晓芙的声音带着一丝假惺惺的迟疑。“没有什么可是。 沈家不能无后。”沈砚之的声音斩钉截铁,冷酷得不带一丝波澜。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我“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溅在早已被血污浸透的锦被上,颜色暗沉得发黑。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少夫人!”“血崩了!快! 快拿止血药来!”产房内瞬间乱成一团,惊叫声、脚步声、器皿碰撞声刺耳地交织在一起。 但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那八个字,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反复回荡,冰冷彻骨。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意识艰难地从冰冷的泥沼中挣扎浮起。 身体像是被拆开又胡乱拼凑过,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小腹处更是空荡荡的, 残留着一种被生生挖走血肉的钝痛和虚无。那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依旧顽固地弥漫在鼻腔里,挥之不去。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我用了极大的力气, 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视线模糊不清,只看到帐幔低垂的顶。床边似乎守着一个人影, 是青禾吗?我的陪嫁丫鬟。“青……禾……”我张开干裂的唇,声音嘶哑微弱得如同蚊蚋。 “**!**您醒了!”青禾猛地扑到床边,一张小脸惨白如纸,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显然哭了许久。她紧紧抓住我冰凉的手,那手也在微微发抖。 “孩子……”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下意识地寻找。 青禾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大颗大颗砸在我的手背上,滚烫。她用力摇头,嘴唇哆嗦着, ……生下来就……就没了气息……”男胎……没了气息……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脑中炸开。 我最后的念想,支撑我熬过地狱般产程的念想,碎了。空落落的腹部, 此刻更像一个巨大的、嘲讽的黑洞,吸走了我所有的力气和生机。 巨大的悲恸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猛地闭上眼, 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汹涌滑落,渗入鬓角的乱发里。“**!您别这样! 您千万要保重身子啊!”青禾哭着为我擦拭眼泪,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您……您不知道, 您昏迷的时候,府里……府里都……”她的欲言又止让我心头一跳,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睁开泪眼模糊的眼,死死盯住她:“说……府里怎么了? ”青禾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神躲闪,充满了惊恐和屈辱,她伏低身子,凑到我耳边,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和难以抑制的愤怒:“**……奴婢……奴婢该死! 可奴婢实在忍不住了!二**……二**她……她早在三个月前,就被姑爷悄悄接进府里了! 就……就住在咱们院子的西厢暖阁里!一直……一直住到现在!府里上下都瞒着您! 姑爷他……他怎么能这样对您啊!”她的话音里满是悲愤的控诉。三个月?西厢暖阁? 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怀孕后期,我身子沉重, 懒怠走动,加上沈砚之“体贴”地让我安心静养,我竟真的从未踏足过西厢那边!原来, 在我艰难孕育着“沈家骨血”的时候,在我满心欢喜期盼着新生命的时候,我的好夫君, 早已将我的亲妹妹,接进了我的院子,藏在了离我最近的地方!多么可笑!多么荒唐! 多么……恶心!一股比得知孩子夭折更猛烈的怒火和屈辱,轰然冲上头顶。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我几乎窒息。沈砚之!林晓芙!好! 真是好得很!“呃……”一股剧烈的疼痛猛地从小腹深处炸开, 伴随着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是血! 产后虚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巨大**。“**!**您别动怒!快躺好! ”青禾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想按住我。“让开!”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她, 挣扎着想要坐起。愤怒和屈辱像火焰一样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烧干了眼泪, 烧得我浑身滚烫。我要亲眼去看看!看看那对狗男女!看看他们是如何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在我的产房外,心安理得地谋划着“保小弃大”!“**!您不能下床啊! 您的身子……”“滚开!”我嘶吼着,那声音完全不似我自己的,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猛地掀开了身上厚重的锦被。身下濡湿冰冷的触感更加清晰, 但我顾不上了。我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那件素色的寝衣,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勾勒出我虚弱不堪、空荡荡的轮廓。我跌跌撞撞地向外冲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小腹的剧痛和双腿间的虚软让我步履蹒跚,眼前阵阵发黑。青禾哭喊着想要搀扶我, 被我狠狠甩开。夜已经深了。我居住的主院一片死寂, 只有廊下几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投下鬼魅般晃动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的潮湿和泥土腥气。我像个游魂, 凭着胸中一股几乎要焚毁自己的恨意支撑着,一步一挪,朝着西厢暖阁的方向挪去。 那是我从未踏足过的地方,此刻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走向深渊。越靠近西厢, 那暖阁里透出的、属于上等银霜炭的暖黄光线就越发明亮刺眼。隐隐约约, 有女子的娇笑声和男人低沉的说话声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是沈砚之和林晓芙!我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我扶着冰冷的廊柱, 艰难地挪到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前。门并未关严,留着一道缝隙, 暖光和人声就从那里泄露出来。透过那道缝隙,我看到了让我血液瞬间冻结的一幕。 暖阁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与我那冰冷血腥的产房宛如两个世界。 林晓芙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近乎透明的杏色纱衣,松松垮垮地系着带子, 露出大片雪白的脖颈和锁骨,慵懒地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贵妃榻上。 她手里把玩着一支精巧的赤金点翠步摇,那是我母亲给我的陪嫁之物!而我的夫君沈砚之, 那个几个时辰前还在门外冷酷决定我生死的男人,此刻只穿着一身素白的中衣,衣襟微敞。 他正坐在榻边,一手端着温热的参汤,另一只手……正无比自然地、带着一丝狎昵意味地, 轻轻抚摸着林晓芙平坦的小腹!“芙儿莫急,仔细烫着。 ”沈砚之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他将参汤凑到林晓芙唇边, 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稀世珍宝。林晓芙就着他的手啜饮了一口,随即娇嗔地靠进他怀里, 仰起那张与我有着几分相似、却更为年轻娇艳的脸,声音甜得发腻:“砚之哥哥, 你待我真好。不像姐姐……唉,她真是没福气,熬了那么久,竟生出个……唉。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眼底却毫无悲悯,只有一丝得逞的快意。 沈砚之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那是对我时惯有的冷漠和厌弃:“提她作甚!晦气!那个毒妇, 连个孩子都生不好,平白折损我沈家的希望!若非念在……”他的话被林晓芙的娇笑打断。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着沈砚之的胸口,另一只手则得意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脸上绽放出无比刺眼的笑容,声音清晰地穿透门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我的心脏:“姐夫何必动气?姐姐生不出,那是她没本事,身子骨弱,福薄命浅。 不如……让我来?”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种胜利者的炫耀和施舍,“砚之哥哥,你看, 我这儿,说不定很快就能给沈家添个真正的嫡子了!姐姐那点子血脉,没了就没了, 有什么可惜?”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瞬间血红一片!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隐忍、所有的痛楚,在这一刻被这**裸的羞辱和恶毒彻底点燃、炸裂!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我喉咙深处爆发出来。我猛地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撞开了那扇虚掩的门!“砰!”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暖阁内旖旎暧昧的气氛瞬间凝固。沈砚之和林晓芙同时惊愕地转过头来, 脸上那情意绵绵的笑容瞬间僵住,继而转为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慌乱。我站在门口,赤着双脚, 披头散发,身上那件染血的寝衣在暖黄的灯光下刺目惊心,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修罗。 我脸上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熊熊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恨意, 死死地钉在他们身上,尤其是林晓芙那只放在小腹上的手。“林晚?! ”沈砚之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站起身,脸上瞬间布满了被撞破丑事的恼羞成怒, 以及对我这“疯癫”模样的深深厌恶和鄙夷,“你发什么疯?!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滚回你的产房去!”他厉声呵斥,试图用往日的威严震慑住我。 林晓芙也慌忙拉紧了身上那件薄纱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底闪过惊惧,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居高临下的恼怒:“姐姐?你……你这是做什么?深更半夜, 衣冠不整地闯进来,成何体统?莫不是……莫不是失了孩子,伤心过度,魔怔了? ”她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关切,却掩不住那丝幸灾乐祸。 看着他们这副道貌岸然、倒打一耙的嘴脸,我胸中的恨意如同火山般喷发。我一步步, 拖着沉重而剧痛的身体,踉跄地向他们逼近。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砖上, 也踏在我早已支离破碎的心上。“体统?魔怔?”我嘶哑地重复着,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听起来如同鬼泣。我停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 目光如淬毒的刀子,先扫过沈砚之那张虚伪的脸,最后死死钉在林晓芙身上,一字一句, 带着彻骨的寒意:“林晓芙,我的好妹妹!你住进我的院子,睡在我的暖阁,穿着我的衣裳, 戴着我母亲的遗物……”我的目光扫过她发间那支步摇,林晓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还在这里,摸着你的肚子,觊觎着我的夫君,盘算着取代我的位置, 生下‘沈家真正的嫡子’?!”我猛地抬高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耳膜:“你告诉我, 什么叫体统?!什么叫魔怔?!”“放肆!”沈砚之被我戳破,恼羞成怒到了极点, 他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扬起手就朝我脸上狠狠掴来,“毒妇! 你敢污蔑芙儿!”掌风凌厉,带着他所有的怒火和急于掩盖的羞耻。然而, 就在他的巴掌即将落在我脸上的瞬间,一个冰冷、坚硬、带着血腥气的物体, 被我猛地从怀中掏出,狠狠地、用尽我残存的所有力气, 砸在了他和林晓芙之间的那张铺着锦缎的矮几上!“啪嗒! ”一声沉闷又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暖阁里温暖如春的空气瞬间冻结。沈砚之挥到半空的手僵住了, 林晓芙脸上那虚假的惊慌和强装的镇定也彻底碎裂,化为一片惊骇欲绝的惨白。矮几上, 那个用一块我产床上撕下的、早已被血浸透看不出原色的布包裹着的小小物体,滚落出来。 昏暗的烛光下,它静静地躺在华美的锦缎上。 那是一个蜷缩着的、青紫色的、尚未完全展开的小小身体。四肢纤细得可怜, 头颅的比例大得不正常,紧紧闭着眼睛,皮肤薄得几乎透明,隐约可见皮下细细的血管。 它一动不动,无声无息,散发着一种冰冷的、属于死亡的气息。那是我在彻底昏迷前, 凭着最后一点本能,死死攥在手里,从产床上带出来的……我那未及睁眼看这世界一眼, 就被亲生父亲宣判了“要紧”、却又被无情抛弃的……死胎!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温暖的空气中弥漫开来,混合着炭火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了死寂,是林晓芙。她像被滚油泼到一样, 猛地从贵妃榻上弹跳起来,惊恐万状地连连后退,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目光死死黏在那个小小的躯体上, 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恶心。“鬼!鬼啊!拿走!快拿走!”她语无伦次地尖叫着,声音刺耳。 沈砚之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死死盯着矮几上的死胎, 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东西。那高高扬起要打我的手, 此刻无力地垂落下来,微微颤抖着。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震惊、厌恶、一丝不易察觉的……也许是恐惧? 在他眼中交织变幻。暖阁内只剩下林晓芙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我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看着他们这副惊恐失措、狼狈不堪的样子,一股扭曲的快意如同毒藤,缠绕上我冰冷的心脏。 我咧开嘴,想笑,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沈家的……骨血……”我嘶哑地开口,声音像是从地狱里刮出来的阴风,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嘲讽,目光扫过那个死胎,又缓缓移到沈砚之惨白的脸上, “你不是说……要紧吗?”沈砚之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我的话狠狠抽了一鞭子。 他眼中的震惊和厌恶瞬间被一种更为深沉的、急于撇清的暴怒所取代。“疯子!你这个疯子! ”他猛地抬头,双眼赤红,额角青筋暴跳,指着我厉声咆哮, 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内心的惊惧和丑态,“林晚!你竟敢……你竟敢拿这种东西出来! 你想干什么?!你想诅咒沈家吗?!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毒妇!”“诅咒?”我嗤笑一声, 笑声嘶哑难听,目光却冷得像冰, 转向那个还在瑟瑟发抖、捂着肚子仿佛怕被什么东西沾染的林晓芙, “比起某些人……在亲姐姐难产血崩、生死一线之时,却躺在暖阁里, 摸着肚子盘算着如何取而代之……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林晓芙被我充满恨意的目光刺得一哆嗦,尖叫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惊恐的呜咽。 她下意识地往沈砚之身后缩了缩。“你住口!”沈砚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彻底暴怒了。 他不能容忍我继续撕开这层遮羞布,更不能容忍我将矛头指向他心尖上的林晓芙。 他一步上前,带着***之怒,猛地一把攥住了我纤细的手腕!那力道极大, 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剧痛传来,但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空洞,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林晚!你血口喷人!自己没本事保住孩子,折损了沈家血脉,竟还敢攀诬芙儿! 我看你是失心疯,得了失心疯!”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充满了恶毒的指控,“定是你心思歹毒,不知行了什么龌龊事冲撞了胎神!才招来这等祸事! 你这等毒妇,不配为我沈家妇!更不配做我沈砚之的妻子!”他猛地甩开我的手腕, 巨大的力道让我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 脊背传来一阵碎裂般的疼痛。我闷哼一声,靠着门框才勉强没有滑倒。沈砚之看也不看我, 仿佛我是什么肮脏的垃圾。他转身,大步走到暖阁内那张紫檀木书案前,一把拉开抽屉, 粗暴地翻找着。纸张被翻动得哗啦作响。很快,他抽出了一张纸。 那是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格式标准的休书。他抓起笔架上的一支狼毫,蘸饱了浓墨, 在那张空白的休书下方,龙飞凤舞地签下了他的名字——沈砚之。三个字,力透纸背, 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决绝。然后,他转过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弃, 像丢一块破抹布一样,将那张墨迹未干的休书,狠狠甩到了我的脸上! 纸张锋利的边缘刮过我的脸颊,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随即飘落在地,落在我的脚边。 “拿着你的休书,滚出沈家!”沈砚之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宣判,“从今往后, 你林晚与我沈家,恩断义绝!再敢踏入沈家一步,休怪我不念旧情!”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眼神冰冷如刀,带着一种终于摆脱了累赘的轻松和快意, 句地钉死了我的结局:“至于你这等毒妇谋害沈家子嗣的恶行……念在你曾为沈家妇的份上, 我暂且不予追究!滚!立刻给我滚!”恩断义绝。谋害子嗣。滚。每一个字, 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脸颊被休书刮过的地方**辣的, 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痛楚。我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脚边那张刺眼的休书上。 雪白的宣纸,乌黑的墨迹,“休书”两个大字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直刺眼底。 下方“沈砚之”三个字,张牙舞爪,透着主人迫不及待的决绝。空气死寂。 林晓芙的抽泣声不知何时停了,她躲在沈砚之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 此刻那眼睛里没有了惊恐,只剩下一种扭曲的、大仇得报的快意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像在看一条被彻底打落尘埃的丧家之犬。沈砚之站在那里,胸膛微微起伏,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弃和解脱,仿佛甩掉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他冷冷地看着我, 等着我痛哭流涕,等着我跪地哀求,等着我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在他面前卑微地低下头颅。 然而,我只是静静地站着。身体里那股焚毁一切的恨意,在经历了极致的爆发和羞辱之后, 竟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那冰冷冻结了泪水,冻结了痛呼, 冻结了所有软弱无用的情绪。我没有去看那对狗男女。我的目光,只落在那张休书上。然后, 在沈砚之和林晓芙错愕的目光中,在青禾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要——”的尖叫声中, 我缓缓地、艰难地弯下了腰。赤着的、沾满污血的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沾满血污的手指, 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伸向了那张象征着我五年婚姻彻底终结、将我钉上耻辱柱的休书。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张。我没有捡起它。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攥紧了它! “刺啦——!”一声清脆刺耳的裂帛声,骤然响起,狠狠划破了暖阁里凝固的空气! 那张崭新的、墨迹淋漓的休书,在我手中,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你……! ”沈砚之勃然变色,完全没料到我会如此反应,震惊和暴怒瞬间爬上他的脸。我没有理会他。 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我将那两半的纸再次叠在一起, 双手死死攥住两边,用尽我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气,狠狠向两边撕扯!“刺啦——刺啦——! ”裂帛声一声接着一声,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哀鸣,又像是对这无情命运最激烈的控诉。 破碎的纸片如同白色的蝶,又像纷飞的雪,带着未干的墨迹和刺目的“休书”字样, 从我颤抖的指间簌簌飘落,散了一地。沈砚之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 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显然被我彻底的“疯癫”行为彻底激怒,正要发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呃啊——!”一声凄厉痛苦的尖叫陡然从林晓芙口中爆发出来! 那声音充满了真实的、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盖过了所有声音。 只见她刚才还带着得意和鄙夷的脸,瞬间扭曲变形,血色尽褪。她双手猛地死死捂住小腹, 身体痛苦地蜷缩下去,整个人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从贵妃榻上直接滚落下来, 重重摔在冰冷的地砖上!“芙儿!”沈砚之的怒吼和惊叫瞬间变调, 方才对我的怒火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也顾不得地上的狼藉, 慌忙将林晓芙抱在怀里,“芙儿!你怎么了?! ”“痛……砚之哥哥……好痛……”林晓芙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着, 冷汗瞬间布满了她的额头,声音因为剧痛而断断续续,带着哭腔, “肚子……我的肚子……孩子……我们的孩子……”她语无伦次, 目光惊恐地望向自己的下身。沈砚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死灰! 只见林晓芙那身薄如蝉翼的杏色纱衣下摆,以及她身下的地砖上, 赫然洇开了一小片刺目的、迅速扩大的暗红色!那红色,与我寝衣上的颜色如出一辙!“血! 流血了!”林晓芙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充满了绝望,“大夫!快叫大夫!救救我的孩子! 救救我们的孩子啊!”暖阁内瞬间再次陷入一片混乱。沈砚之抱着林晓芙,方寸大乱, 对着外面嘶吼:“来人!快来人!请大夫!快请大夫!”丫鬟仆妇们惊慌失措地冲进来, 看到眼前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我依旧靠着冰冷的门框,冷眼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看着沈砚之脸上那真实的、撕心裂肺般的恐惧和痛楚——那是我难产血崩、失去孩子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