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生活不是电影,王㞮钦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个穿着婚纱为他奔赴而来的新娘。 河北的太阳很大。 刺的他眼睛生疼,看不清前路也找不到退路,他再也待不下去只能落荒而逃。 打开手机刚好携程弹出一个旅行盲盒,两百块钱的机票,目的地随机。 王㞮钦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毫不犹豫请假,下单。 次日,飞机落地。 王㞮钦刚走出机场,**那带着刀刃的风就刮过他的脸颊。 他背着书包,推着熟悉的蓝色箱子兜兜转转才找到酒店。 可看着眼前的小土楼,他不可置信的怔愣了许久,又看了看手机上的酒店介绍,有种被照骗的感觉。 经过内心无数次的挣扎后,还是上前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扑面而来的暖意和酥油茶的浓香,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是一间藏在闹市边缘的民宿,石头垒砌,经幡在窗外猎猎作响,像无数低语的魂灵。 屋内的炉火烧的正旺,映照着一位老婆婆沟壑纵横的脸庞。 她盘腿坐在厚厚的毡垫上,手里捻着一串油亮的佛珠,眼神却清亮的不像高原上饱经风霜的老人。 她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洞穿世事的眼睛看着他,指了指炉火旁的空垫子。 王㞮钦卸下背包,接过婆婆递来的陶瓷碗,滚烫的酥油茶散发着热气,熏得他眼睛发涩。 “娃娃,为什么来这儿?找人还是旅游?”婆婆的声音不大,带着高原特有的沙哑。 这个问题问的突兀,但在这个季节,这个时刻,来到这里这个问题又显得无比自然。 王㞮钦捧着碗,指尖感受着粗粝的陶面和灼人的温度,炉火跳跃的光在他疲惫的脸上明明暗暗。 他垂下眼,盯着碗中晃动的,浑浊的奶***液体。 空气里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的轻响和远处隐约的风声。 过了许久,久到那碗茶的热气都开始变得稀薄。 他才抬起头,望向婆婆,那眼神寂寥,又深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钝痛。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吞了沙砾。 声音低哑得几乎被炉火的噼啪声盖过,“我好像弄丢了一个人。” 弄丢两个字,轻飘飘地落在寂静的屋子里,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深潭,激起了无声的巨大涟漪。 他用了“好像”,仿佛连自己都无法确认那失去是真实还是幻觉,是过错还是宿命。 换做其他事,或者其他时刻,以王㞮钦那面对陌生人的冷淡性子根本不可能说出这样的心里话。 可是这一刻他太需要宣泄了。 婆婆捻着佛珠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她没追问弄丢了谁?是爱人,是亲人,还是某个曾与他并肩的自己? 她只是更深地看着他,那目光像高原澄澈的天空,能映照出人心底最深处的褶皱和尘埃。 “丢了?”婆婆重复了一遍,语调平缓,没有惊讶,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在哪儿丢的?” 王㞮钦茫然的摇头。 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不知道……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回头去找,只剩下孤零零地自己了。” 婆婆沉默着,目光移向炉火中跳跃的火焰。 “这高原的风很大。”婆婆缓缓开口。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能吹散脚印,也能吹散执念,人要是太沉,风就吹不动了。” 她的话像谜语,却又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王㞮钦心头的混沌。 太沉? 是背负的自责太沉,还是固守的记忆太沉?是执着于那个“丢”的结果太沉,以至于迈不开寻找的脚步? 王㞮钦怔怔地看着婆婆。 老婆婆不再言语,只是拿起勺子,从温在炉火边的小锅里舀起一勺浓稠的,散发着谷物香气的糌粑糊,放进他手里那只几乎凉透的酥油茶碗里。 “先吃。”她用不容置疑的温和语气说,“路还长,吃饱了,才有力气……慢慢找。” 王㞮钦小口吃着糌粑糊,那粗糙的温暖短暂地熨帖了冰冷的肠胃。 却丝毫未能触及心底那片冻硬了的荒原。 手机屏幕忽的亮起,微信提示音响起,他放下碗,陶瓷碗磕在矮几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看清消息后王㞮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久久未回神。 “这**的风,太大了”婆婆看着他摇了摇头。 将一把钥匙放在他面前的矮几上。 缓缓道:“它不止能吹散脚印和执念,也能吹垮人,这个季节风雪交加,空气稀薄,不适合心事太重的人久留。” 留下这句话,婆婆转身进了屋。 跳跃的炉火,酥油茶残留的香气和木柴燃烧的气息在空中弥漫,沉默的气氛让人窒息, 王㞮钦伸手拿起冰冷的木勺,舀起一勺凝固的,粗糙的食物,送入口中。 隐忍许久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带着压抑的,破碎的抽噎,泪水砸进他手中捧着的,冰冷的糌粑碗里。 矮几上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冷白的光线在昏暗的炉火映衬下,显的格外刺眼。 王㞮钦的动作顿住了,他含着满口冰冷的糌粑,泪眼模糊地看向那刺眼的光源,屏幕上清晰的显示着和石头的聊天界面。 新信息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像利刃瞬间刺穿了他所有脆弱的防线。 【莎莎姐让我转达,她说:祝你也幸福,让石头给你带了份喜糖沾沾喜气,有空再聚】 上面还有一句五分钟前发来的:【很顺利,礼金已送到】 他伸出拇指,用力的,反复地擦拭着屏幕,仿佛这样就能擦掉那两行字,擦掉这个残酷的现实。 屏幕被擦的模糊一片,指纹和泪渍混杂,但那两行字依旧顽固地显示着,冰冷地嘲笑他的徒劳。 许久,他停止了擦拭,手指僵硬地悬在屏幕上空。 最终,按下了关机键。 屏幕瞬间熄灭,小屋内只剩下炉火跳跃的,忽明忽暗的红光,映照着那只盛着冰冷糌粑,和早已面目全非的陶瓷碗上。 还有他那惨白如纸,布满泪痕的脸。 王㞮钦茫然地看着窗外依旧呼啸,卷动着经幡的狂风。 许久,他才终于开口,“不会的,找不回来了……” 这句话没有茫然的好像,而是斩钉截铁的判决。 他弄丢的那个人。 再也找不回来了。 炉火的最后一点余烬挣扎着发出微弱的红光,最终被浓重的黑暗彻底吞噬。 小屋陷入一片冰冷的死寂,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风声,如同大地永恒的叹息,穿透石墙,钻进王㞮钦的骨髓。 他蜷缩在冰冷的毡垫上,身体因寒冷和巨大的悲痛而微微颤抖,意识在极度的疲惫与绝望的深渊边缘沉浮。 突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近的仿佛说话的人就依偎在他肩头。 那是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纯粹的喜悦和骄傲。 “顶峰相见啊楚钦,我们的约定……兑现了。” “恭喜啊,我的奥运冠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