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前,杏树下,我紧紧抱着苏竞遥,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细算起来,我与他已经十五年不曾见面了。 前世我被困在侯府,他在梁州照看我母亲,等了我一辈子,终身未娶。 是我对不住他。 阿爹急吼吼地下了马车:「这是怎么了?」 「婚约还没退呢!快松开!这成何体统?」 我不松,我紧紧牵着苏竞遥的手,又去拉阿爹。 「阿爹,我们不去京都了,侯府本就瞧不上我们,我们还巴巴儿地上京做什么?」 「他们写信,我们也写信!」 「左右这桩婚约我们都不想履行,也不拘什么有礼无礼,难道他们还能因为这个迁怒我们不成?」 阿爹可是那老镇南侯正经的救命恩人! 「小斐,你怎么哭了?」 阿爹这句话一出,我这才发现,我竟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阿爹阿娘,甚至是一旁的苏伯夫和苏伯母都围了上来。 苏竞遥满脸心疼地为我擦眼泪,阿爹几次欲言又止,顾忌着我又忍下了。 周遭全是我至亲之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刚刚,我坐在马车上,突然觉得心口好疼,脑海里好像有个声音,叫我千万不要上京都。」 「阿爹,我们不去了好不好,要是去了,一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 重生一事太过匪夷所思,我不敢袒露,幸而爹娘疼我入骨,见我哭成这样,当即应了下来。 「好好好,不去了不去了,阿爹写封信去就是了。」 得了肯定的答复,我仿佛卸下一块大石头,浑身一轻。 然后下一瞬,眼前一黑,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意识消散前,我眼前晃动着爹娘和苏竞遥惊骇又担忧的脸。 怕再次醒来这不过是场梦,我死死地攥住他们的衣袖,彻底昏了过去。 「***!」 「若不是你,今日和郡主成亲的人该是我才对。」 「秦若斐,你毁了我的一切,你也别想好过。」 「母亲若真为了我和妹妹好,就该自裁谢罪,让爹爹为我们娶一位高门出身的继母。」 「我宁愿有个不慈的继母,也不愿有你这样品行低劣的母亲!」 「都怪你!我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生母?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被她们嘲笑!」 「商户女就是商户女,尽会耍些低劣的手段,就是可怜了世子和两位小主子!」 寒冬腊月,我病得起不了身。 十二岁的姜伯远给我送来了一碗加了砒霜的风寒药。 「你死了,我和妹妹的前程才会好。」 十二岁的孩子,完全继承了他亲生父亲的冷血与狠毒。 端药的手没有一丝颤抖,看我的目光已经像在看一个死人。 我笑出了眼泪,毫不犹豫地接过那碗药一饮而尽。 姜伯远似乎被惊到了,他后退半步,紧紧盯着我。 药效发作得很快,五脏六腑仿佛被绞碎了,我呕出一口黑血,气若游丝。 「多谢你……」 姜伯远惊愕地瞪大眼,不可置信:「什么?」 「我说——多谢你,放我解脱。」 我安然闭上眼,气息渐弱:「愿你和你妹妹……能得偿所愿。」 「小斐?小斐?」 熟悉的温柔的呼唤声将我从噩梦中唤醒。 我艰难睁开眼睛,只见我娘焦急又担忧,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 「做噩梦了?不怕不怕,阿娘和阿爹都在呢。」 她将我搂在怀里,像小时候哄我睡觉那样,轻扶着我的脊背。 我泪眼蒙眬,悬在悬崖上饱受风刀霜剑的一颗心,终于在她温暖的怀抱和安抚的话语中落回了实处。 是啊,阿娘和阿爹都在。 苏竞遥也在。 不一样了。 我重生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我不会再沦落到上一世的境遇了。 我和苏竞遥成亲了。 在收到京都镇南侯府的回信,我和姜南霆的婚约顺利解除之后。 镇南侯府并不在乎我们是不是亲至。 回信中言语颇为客气,不仅送来了五百两白银当做补偿,还说日后若有难,可拿着信物上京求助。 阿爹直说镇南侯府真是一家子明事理的人。 我嗤之以鼻。 这算什么呢? 这本就是他们欠我们家的。 无论是我爹对老镇南侯的救命之恩,还是我被无辜陷害的上一世。 成亲后的日子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阿爹特意在两家中间的院墙上开了一道小门,方便我随时回家。 苏竞遥读书,我跟着爹娘和公婆跑生意。 到了午时,他会到铺子里给我送饭,还有亲手做的荔枝饮。 傍晚归家,我会捎上一份东边食肆里卖得最好的烧鹅。 吃完饭,我拖着他上屋顶看星星,或是去到书房,他给我念话本子。 偶尔深夜我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他永远都在我身边。 「我会一直陪着你,小斐。」 他抱着我,一如既往的温柔可靠。 「那只是梦,现实是我永远都在,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日子平淡却充实。 渐渐地,我不再做有关上一世的噩梦,也很少会想起上一世痛苦的经历。 正当我以为,日子会这么继续过下去的时候。 我遇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姜南霆的样子和上一世没什么分别。 他神情阴郁,眉眼憔悴,眼底杂糅着滔天的怒火和再见的狂喜。 「秦、若、斐。」 宛若恶鬼低吟,我浑身冰冷,拔脚就想跑。 谁料他追上来,大力攥住我的手腕。 「跟我回去!」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挣开他:「放开我!」 「你是何人?我与你素不相识,你缘何一上来就动手动脚?」 「娘子!」 酒楼里的苏竞遥提着食盒及时出现。 他一把将我护到身后,警惕地看了眼来人,又侧首问我。 「没事吧?」 看着他高大又健壮的身影,面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与担忧,我的心顿时就安定了下来。 「没事。」 苏竞遥紧锁的眉头松开了一点,他神情严肃地看着姜南霆: 「这位兄台,光天化日之下,烦请自重。」 姜南霆眼珠泛起猩红,一脸被背叛的愤恨与屈辱。 「秦若斐,你本该是我的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