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与陈俊峰相爱近十年,陪他从青涩腼腆到英俊成熟。 我为他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为他向家里出柜,和母亲决裂。 而今我被关在精神病院,他在外面要和一个女人结婚。 我不甘心。 我从病房出逃,决定赶在婚礼前杀了新娘。 他要爱哪一个,我就杀哪一个。 除了我,他还敢爱谁? 1 门口响起脚步声。 我立即转身回到床边,双膝并拢在床沿坐下,乖巧地等待护士开门进来。 “哎呦,小蒙在等我呢?” 年轻女护士声音尖细,脸上堆着温柔笑意,推着护理车朝我走过来。 我轻轻往嘴里吸了半口气,含在口腔里,好让自己的两颊看起来饱满圆润一些。 然后仰起脸,微微睁大眼睛,朝她露出一个符合她期待的稚气笑容。 “小蒙乖,等吃完药姐姐给你糖吃哦。” 护士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看我的眼神充满怜爱。 “好哦,要吃糖!” 我抱着水杯点头,用那种令我感到恶心的神态和语气回应她。 但我必须得忍住,控制嘴角的弧度,语调的走向,仰视她的眼神。这一切都是为了...... 为了能去见我的爱人。 护士递给我一把花花绿绿的药丸,我像往常一样迫不及待地一口吞下,噎得快要不能呼吸。 我赶紧抱住杯子喝水,把卡在喉咙里的药丸费劲咽下去。 一道目光落在我脸上,我知道护士正密切注视着我。 自从之前一次偷藏药物被发现以后,每一次吃药时间,她都会来监视。 “来,这是奖励。” 她见我乖乖吃完药,给了我一颗绿色的软糖。 我佯装欣喜一把抢过来,捏着一颗可笑的糖果爱不释手。 “好啦,小蒙早点休息,明天见哦。” 她没再管我,门合上,推车轮子摩擦地板的声音渐渐远去。 我独自坐在房间里,握着那颗糖果,发自真心地笑了。 “明天?不,明天不会见了。” 2 我把食指捅进嗓子眼儿,反胃的感觉立马翻涌而上。 胃里面很不舒服,我扶着洗漱台,一口气吐个干净。 晚上吃的药和饭菜一起,黄黄绿绿摊在白色的洗手池里,味道熏人。 我拧开水龙头,一边漱口,一边把洗手池里的东西冲干净。 抠嗓子眼儿这种事我已经非常熟练了。 但晚上的药里有助眠镇静的成分,我一般不会吐出来。 因为晚上我总是做梦,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然后整夜整夜被噩梦和惊悸搅得不得安宁。 为了能得到暂时的休息,我不得不依赖这些药物。 不过今天晚上我不需要这些药了。 想到这儿,我感觉自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心脏咚咚地撞击我的胸膛。 我用冷水浇了一把脸,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抹掉脸上的水珠,我抬头时,不小心看见了洗漱台前的镜子。 里面的人短发杂乱,双目无神,两颊凹下去,脸色白得像鬼。 好久没仔细照过镜子,原来我现在是这个样子啊? 我慢慢伸出手指,揩去镜面上的水渍,镜中人的面容更清晰地暴露在我眼前。 我躬身凑近镜面。 镜子里的人眼框很红,眼白中遍布血丝,眼角和嘴角藏着细纹,过于苍白的皮肤像一块吸了水的旧抹布,年轻的柔韧流失殆尽。 难怪...... 难怪他不要我了。 年轻时我有一幅引以为傲的好相貌,和他第一次见面,我朝他露出标志性的微笑。 我知道我的笑容有杀伤力,果然,他眼神躲了一下,耳朵红了。 那时我们甚至还没搭上话。 可是现在呢? 现在我给不了他那种朝气蓬勃的微笑了。 所以他就要去找别人吗? 不,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既然把爱给了我,就不准再把属于我的东西分给别人。 3 今晚的风有点大,我爬上窗台,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 得益于我的装疯卖傻,上个月我被调到轻症病房,房间从七楼降到四楼。这正好方便了我今晚的行动。 窗户外侧有一条管道,旁边还分布着各层楼的空调外机,我目测了一下从这里到地面的距离,感觉应该能爬下去。 我蹬掉鞋袜,赤着脚踩上空调外机,然后抓住管道,一点点向下挪动。 风拍打我的脊背,病号服被掀起来,我有点害怕,身上的皮肉好像要被夜风刮掉,说不定踩到地面上的时候,我只剩一具骨架。 “悟空悟空!” 刚踩住第三楼的空调外机,气还没喘匀,窗户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为师今晚一直守在窗户边等你呢,你真来了!” 一个白胖的中年男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乐呵呵朝我笑。 我抹掉额头上的虚汗,点点头,没说话。 这是我转到轻症病房以后交到的朋友,王哥。 他人挺好的,爱笑,和善,唯一的缺点是爱扮***,并且一见我就执意要收我为徒。 今天下午在草地上放风时,我计划着今晚的行动。当时王哥就在我旁边坐着,披着一件掉了色的红布,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在念经。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该和他道别:“师傅,徒儿今晚要去大闹天宫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嘴里吐出一溜的“阿弥陀佛”。 他低低叹几口气,摇着头对我说:“徒儿啊,那天宫不是谁都能去闹的,再说,你要是得罪了玉皇大帝,为师可救不了你。” 我被他逗乐了,拍拍他的肩膀:“师傅,你放心,徒儿不会牵连你。” 他那双总是眯缝着的小眼睛睁大了一点,盯着我看,又低声叽里呱啦念了几句经文,对我道: “既然你意已决,为师就不再劝了。何时出发,为师到时候送送你吧。” 我以为王哥说着玩玩,没想到他还真记得来送我。 王哥从窗户里递过来一个挺大的塑料袋,“徒儿,天庭上比这儿冷,这是为师给你准备的衣服。” 我一顿,望着窗户里背光的身影,鼻腔竟然有点发酸。 “谢谢......师傅。” 我伸手去接,王哥却忽然收回了袋子,“这样吧,还是为师先替你拿着,你先下去,为师再送你一程。” “送我?你要跟着我爬管道?” 王哥把塑料袋往肩膀上一垮,神气地对我点点头。 我心里顿时没底,王哥年纪不轻,人看起来虚胖虚胖的,要是摔下去可难搞。 “我自己去就行了,这管道不好爬,很容易摔下去的!”我故意加重语气。 王哥嘀咕了一句什么,冲我道:“为师心意已决,徒儿莫要再劝!” 最后我还是没能拦住他,王哥看起来矮矮胖胖,身手倒是出乎意料地灵活。 他三两下翻出窗户,在我之前扒住管道,两只手一左一右交叉着往下滑,没一会就到了底下,拎着塑料袋向我挥手。 反倒是我半悬在管道上,冷汗浸透了病号服,总觉得一动就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活了快三十年,头一次爬管道,为了他。 回忆猝不及防钻进我的脑子里,我想起人生中数不清的第一次,全都与他有关。 第一次去咖啡店做**,为了能和他做同事。 第一次手牵手去听音乐会,掌心起了汗也不愿意松开。 第一次在黑暗的电影院中接吻,他试探着触碰我的嘴唇。 ...... 舌尖传来一阵刺痛,我咬了下舌头,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毕竟我还挂在半空。 手臂麻木,腿也发软,我很想松手,试试从半空摔向草地的感觉。 但一想到他将要抛弃我转而去爱别人,我又觉得不甘。 我为他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为他向家里出柜,和母亲决裂。 他怎么敢不爱我? 他有什么资格去爱别人? 凭着这一股不甘,我咬牙攀到一楼,结束时全身脱力,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气。 王哥盘腿坐在我身边,双掌合十,又念起那破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4 歇了好一会,我翻身爬起来,朝院子的西南角走。 据我观察,那里的旧院墙是唯一有机会翻出去的地方。 王哥猫着腰跟在我后面,小声说着话,嘴里没停过: “徒儿,你为什么要去闹天宫啊?” “你要是闹失败了咋办?” “你还会回来看望为师吗?” 我被他念叨得心绪不宁,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就算我认认真真和他说,他也不一定能明白。 “悟空你说句话啊!这儿太黑了,为师害怕!” 王哥推搡着我的肩膀。 快到地方了,我停下脚步,有点想笑。 今晚月色晦暗,旧院墙隐在灌木丛中,的确挺黑的。 我还以为王哥真的在思考那些问题,原来他只是怕黑所以话多。 随便捡了个角落蹲下,夜色寂静,我忽然有了点儿倾诉欲。 王哥也蹭着我的胳膊蹲下,塑料袋宝贝地抱在怀里,“徒儿,你累了啊?” “没啊,师傅,我不累,在完成我想做的事情之前,我都不累。” “确实,闹天宫是个体力活儿,”王哥大概点了点头,夜色把他的表情模糊成一团,“你要是一早就累了,肯定闹不动。” **笑一声,心底没来由地烦躁。我很想点杆烟,可惜手头什么都没有,只好捻一捻手指。 “师傅,今天下午,刚吃完午饭,在草地上放风那会,你旁边有个戴花丝巾的妇人,和另外几个女的凑在一起聊天,你听见她们说话没?” 王哥连忙摇头,双手合十,“不不不,为师眼中只有佛,为师不近女色。” “我听见了。” 我真的听见了。 他的名字,从一片繁杂的声音里突兀地跳出来,撞进我的鼓膜。 那个妇人说:陈俊峰明天办婚礼,就在明珠大酒店,新娘是酒店老总的女儿,郎才女貌,可登对了。 当时我正半眯着眼睛晒太阳,听王哥念他催眠咒一样的佛经。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午后的太阳暖得刺眼,我却如坠冰窖。 “听见了啥啊?”王哥拿胳膊肘***,怪疼的。 “听见......我爱人要和别人结婚了。”我苦笑。 “啊?”王哥抓了抓脑袋,“那你还去闹天宫?徒儿,你去闹啥天宫啊,直接去闹婚礼!” “哈哈哈哈哈,”我也拿胳膊肘还他一下,“是啊,徒儿直接去闹婚礼,祝我好运吧师傅!” 听见陈俊峰结婚消息的那一刻,我就打算好去闹婚礼了。 我十八岁与他相识,而今已年近三十。 爱了他快十年,我怎么能允许他背着我和别人结婚呢? 所以,我决定在婚礼完成之前,杀了新娘。 既然都被关进精神病院了,总得做点当得起这名头的事。 你要爱哪一个,我就去杀哪一个。 除了我,陈俊峰,你还敢爱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