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偌大王府早已熄灯,四处黑黢黢,只有西厢大房窗棂透出一点微光。 屋里,橘灯一盏,淡黄光茫映在正中端坐的人身上。她一身大红喜服,掩不住窈窕的身姿。头戴大红宝石镶金华冠。大红喜帕盖着,看不清眼底喜怒。 喜服是母亲亲手缝制的,自她懂事起,便见母亲在灯下一针一线帮她制作嫁衣,虽然府里有的是绣娘,但是,据说母亲亲手缝的嫁衣才能让出嫁的女子一生幸福。 这件嫁衣,母亲缝了一十六年。 用了两公斤金线,辅以真丝,锦缎,上绣凤凰纹理,繁复层叠,华丽万分。 今夜,她是新娘。 新郎是庆王府嫡长子白棠。 可是,眼下王府没有一丝结亲的喜庆。 没有大红绸缎。没有大红灯笼。 没有宾客。 甚至,没有新郎。 卫国公一门六杰,除老将军外,六个儿子均在边疆,卫家手握兵权,她是卫国公府嫡亲的千金大小姐,普天之下,谁敢给她耍个脸色? 他庆王府敢这般作践她? 好大的胆子! 青儿走上前,小心翼翼问:“小姐?我去找老爷来?” 青儿是静伊的陪嫁,跟着她来到这里,和她一样,生生饿了一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不必!” “唰”,宽大袖子一挥,头上的喜帕掉在地上。 窗边,大红喜烛的烛火疯狂摇曳。 和她一样,像是一个笑话。 静伊蓦地站起来,杏眼圆睁。 “小姐?”青儿慌了,连忙拉住她,“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小姐,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静伊静静站着,不发一言。 两息之后,她掉转过身,大步向花梨木拔步床走去。 “睡觉!” 话音未落,她“砰”地一下扑倒在大床上。喜服铺了满床。 静伊一向是爽利之人,眼下又没有旁人,独角戏演给谁看?不如先上床睡觉。 拉过大红喜被,也不管床榻冰冷。很快,屋里就发出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 青儿小心吹灭了红烛,屋里顿时陷入黑暗。 静伊这间屋子的动静,一呼一吸皆牵动了皇城。 皇宫内。 夏王听着下人禀报,将信将疑。 “定国公府没有动静?” 福公公肯定地道:“没有,送完亲,人就回去了。” “卫静伊没有大闹?” “没有,静伊小姐温良贤淑,深明事理,已经睡下了。” 夏王“噗哧”一声笑了:“静伊小姐明事理?” “正是。” 夏王眯着眼,不知在想啥:“看来,朕小看定国公府了……” 庆王府屋外墙角处,一个黑影静悄悄向外撤去,很快融入了夜色中。 王府主院大堂内,仆妇弯腰禀报: “***,世子妃歇息了。” 老***白临端坐正中,他白发苍苍,此刻腰背挺直,搭在椅子上的两手不由得握紧了: “哦?睡了?” “正是。” 站立一旁的白卉安偏过头说:“爹,会不会有诈?” 白卉安是白临四子。今年才十四。 白临“哧笑一声,一个弱女子,在这防卫森严的王府里,还能翻了天不成,他沉声道: “都下去休息吧。今夜加强防卫。” “是,老爷。” 屋里静立多时的众人齐声答道,恭敬地弯腰退下。 白卉安眨眨眼,想说什么,看看父亲冷冷的脸,终是咽了下去。 此刻,京城另一边的卫国公府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十几个人挤在大堂,望着大门面露焦灼之色。 “报——” 一声大喝自外传来,立即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 正中端坐的一位满头珠翠的主母俯下身子,看向跪在堂下的侍卫,颤颤巍巍地问:“快说,如何了?” “回老夫人,小姐睡下了。” 不待老夫人回话,一旁四五个男声急切响起: “睡下了?当真?” “可有***行不轨?” “可有被责骂?” “可是被人禁锢?” “可有膳食?” …… 侍卫耐心待众人话音落下,方才一一答道: “回老夫人,公子,小姐睡下了,小人未见有人对小姐不轨,未有人责骂小姐,小姐未被禁锢……” 侍卫望着几位如狼似虎的小将军,吞吞吐吐。 “快说,如何了?”卫定气咻咻,一声爆喝,双目圆瞪。 “回大将军,小姐未有,未有膳食。” “啊——”老夫***叫,手中的茶碗“啪——”地一下摔到地上: “白家欺人太甚!” “母亲莫急,孩儿这就去给六妹取回公道。” 卫定提起长枪就要往外冲。 “我也去!” “我同去!” “还有我!” 卫家5个将军手握刀枪,刀刃在烛光下发出凛冽的寒光。 卫国公府老夫人一生育有二子一女,长子卫定,四子卫邦,幺女卫静伊。 妾侍如姬育三子,二子卫国,三子卫安,五子卫遥。 育了三子后,老夫人没有一天不盼着生个女儿,越期盼越失望,她吃斋礼佛,去寺庙求签,希望上天赐下一位千金。 老天有眼,在卫家连得五子后,终于诞下一位千金。自此便像她的眼珠子一样,天天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 就连几位哥哥宠爱,都将她视为掌上明珠,何时让她吃过半点苦头? “夫人莫急。”一声娇俏女声响起,随即就见老夫人右侧的美姬起身,不急不徐地走前两步,对老夫人微微一福身,缓缓道。 “阿如。”老夫人看了一眼美妇人,用眼神示意焦躁的儿子们,各位公子只得停步肃立,不敢再动。 美妇人是定国公侍妾如姬。她脸庞微圆,眉眼清秀,虽已步入中年,面上却不见一丝皱褶,只见她说:“夫人,公子们去不得。” 老夫人剑眉一挑:“阿如,他庆王府都欺到我将军府头上了,你且说说,我如何去不得?” 如姬依旧不急不缓:“今夜是将军府和王府缔结百年之好的大喜日子,将军府陈兵包围庆王府,这传出去,知道的说你有理,不知道的呢?要是被庆王参上一本,说将军府聚众谋逆,不仅伊儿救不出来,将军府上下数百人危矣。” 闻言,老夫人重重往后一坐,像是身上压了千斤重担,她思索片刻,方说道:“阿如言之有理,我差点酿成大错了。照你说,我堂堂将军府就任他姓白的欺负吗?” 如姬笑道:“如今夜已深,伊儿又睡下了,此时去扰多有不便,无论如何,庆王府是亲家,岂有动不动兵戎相见的道理,不如等三日后伊儿回门,再细细商量对策。” 老夫人沉吟良久:“罢了,就依你吧。定儿。” 卫定上前一步:“母亲。” 老夫人说:“去信定国公,让他想法子回家一趟。” 卫定道:“是,母亲。” 老夫人抬眸看一眼堂下站着的儿子们,只见个个神清气朗,俊秀非凡,心下欢喜,当下不露声色道:“夜深了,你们也都去睡吧,记住如姨***话,这几日不许生事。” “是,母亲!” 将军府的灯终于都熄了,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窜出。 “四哥,等等我。” “遥儿,你来作甚?” 卫邦回头,看着追上来的卫遥,问。 “四哥,你明知故问。”卫遥年仅十六,比卫静伊大5个月,和静伊一起玩到大,自小感情亲厚。 此刻卫遥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生气哥哥偷偷出门不带上他。 卫邦看卫遥两手空空,并未带***,这才说:“好吧,你跟上。” 俩人施展轻功,很快来到庆王府外,前后跃上飞檐,伏在檐上,敛去生息。静静看着四处,小心躲避王府暗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