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按下通话键。电话很快接通,我停顿了很长时间,长到那头的人似乎都要失去了耐心。 “小姑姑,是我啊,好久不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被挤压报废的破旧金属。 我连夜做火车回到了青州。 到家的时候已临近午夜,张扬不在家,整个房子浸在黑暗里。我疲惫极了,懒得给他打去电话,八成不是出差就是加班。简单洗漱之后,我倒头睡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迫不及待地醒来,随便吃了两口面包就出了门。 有一个我想要马上赶去的地方。 陵园的一通电话令我没有想到,原来这么多年,小姑姑也一直生活在青州,并且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不知道你现在爱喝什么,不过我这里有好多种,你自己拿。”小姑姑拿了几瓶饮料放在我面前。 我们俩面对面坐在小超市的收银台后面,身后的货架上码着各色包装的香烟。 小超市的面积不大,两间门面合在一起,中间是几排货架,后面隔出一间小仓库。除去门头招牌上的“超市”二字,这里更像是一个杂货铺。 “小姑姑。”我叫出这个称呼后,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沉默凝结在空气里。 难以想象,十几年的时间能让一个女人衰老成这样。当年的满头青丝成了一头干枯的短发,发尾杂乱地朝上翘起。脸上没有一点粉黛的痕迹,皮肤粗糙暗沉,法令纹像刀刻一般横在鼻翼两侧。但即便如此,这张脸依然看得出在被时间打磨之前的端庄秀丽。 “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找我的。”小姑姑先开了口。 “为什么?” “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个了结的。逃是不行的,况且逃也逃不掉,对不对?”小姑姑侧身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票据,放在柜台上。 “上次回去,我在陵园那边订tຊ了新的墓碑,顺便把后面几年的管理费也交了。”说话时。小姑姑的表情没有变化,我猜不出她的心情。 “谢谢。我把钱转给你。” “不用了。”小姑姑伸手拿过我的手机,放到一边。 “我不是在找你要钱。我一直想谢谢你,不过后来你走了,我也找不到你。” “谢谢……我?”我迟疑地反问。 有人撩起塑料门帘进来。 “拿包烟,老牌子。”男***腹便便,歪歪斜斜地披着夹克衫,把零钱甩在柜台上。 “呀,新来的小妹啊。”男人眯起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一圈,肥厚的嘴唇咧开,眼神又朝小姑姑飞去:“老板娘,生意越来越好了蛮,都开始找帮工了啊,看着好养眼哦……” “啊哟,瞎说什么哦。这个点还不去打麻将,小心人家不给你留位子,再在我这里废话,耽误你发财哦。” 小姑姑牙尖嘴利,脸上却带着笑,露出我不曾见过的精明油滑的神态。 男人接过烟的时候,在小姑姑手上摸了一把,发出含义不明的笑声。小姑姑反手打了他一下,冲他翻了个白眼。 “死开啦,要玩回家找你老婆去。”小姑姑骂道,脸上还是带着笑。 男人笑得更大声了,摸着肚子走出去,像是得到了某种满足。 小姑姑弯下腰,在抽屉里拿出一盒烟补到货架上空缺的位置上。她的手指头在抽屉里点着,又支起身子,望着后面的仓库喊:“芙蓉王拿一条过来!前面没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