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守空闺静候那不爱我的丈夫回国。 一年后,丈夫带着女人骂我不守妇道,不知检点。 他明明不爱我,却想掌控我。 而另一人仅用几月时间,告诉我什么才是爱。 「你是我的月亮,我追随你的步伐,但止步于你的光辉」 1 民国三年。 锣鼓震天,凤冠霞帔。 我的心上人骑着高头大马,将我风风光光地娶进门。 我听到他和宾客们的谈笑声,自然以为他是欢喜的。 可当他醉醺醺地走进门,粗鲁地扯下我的盖头时,我看清了他的表情。 他笑着,却满眼讥讽。 「可有如愿?」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着他摔门而去,一行清泪滑落。 这门亲事对他来说,或许只是父母之命吧…… 这晚他宿在东厢,一早就上了去往英国的船。 之后只会定期寄点钱给我。 除此之外,再无他。 2 民国四年,家道中落。 孟府的大院里,槐花盎然。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孟长留寄来的信件。 同往常一般,除了钱财,别无他物。 他大抵是学业繁重,没时间写信。 胡思乱想间,家里的丫头小翠领进来一位陌生男人。 他穿着一袭柔软的靛青色袍子,打扮儒雅斯文,应当是个读书人。 「夫人,这是城里新来的教书先生」 男人看到我先是一怔,随即清淡一笑。 「孟夫人,在下齐昭」 孟长留不写信,我可以写信寄过去。 我虽识得几个字,但很少真正动笔写过。 每每下笔,总会迟疑些许。 我收了信封,微微屈膝。 「齐先生不必多礼,还望先生莫嫌婉芸愚钝」 齐昭便以初来乍到为由在宅子里住了下来。 3 书房内燃着淡淡的熏香。 齐昭修长清瘦的手指握着毛笔,洋洋洒洒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夫人,这是你的名字」 杜婉芸。 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我执起笔仔细地临摹着,不多时便能流畅地写下来。 齐昭抿唇轻笑,「夫人甚是聪慧」 「先生谬赞」 「不知先生可否教我长留二字」 他见我有些女儿情态,心下了然,笔墨挥洒,纸上出现孟长留三字。 「齐某在贵府叨扰多日,为何从未见过孟先生」 我笔尖一顿,眼中转过几分悲切。 「家夫留洋研学,归期未定」 齐昭低垂着眸子,叫人看不出神色,「原是如此」 4 相处久了,我发现齐昭总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他会画一些新奇的建筑物,说这是他的家乡。 也会时常盯着我发呆。 还将我的《女戒》没收,嘴里振振有词。 「女子也是独立的个体,无须依附他人」 「男女平等」 …… 我不太懂他的说教,只知道这是兴起的文化***。 他还总说,「我是为你而来的」 我只当玩笑话。 确实,他是来教我识字念书的。 闲暇之余,我会给孟长留寄几封信。 虽从未有回信,但每月还是会写几封。 5 「夫人,齐先生,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小翠在书房门口催促着,齐昭在检查我写的字。 我抽空给孟长留做衣服,猝不及防地被针扎了一下。 「这么急着做衣服,可是孟先生要回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又迅速移开。 我含了含手指上的血珠,继续缝制。 「若是他回来就能穿上新衣,总归是好的」 他的目光暗了暗。 「天色已晚,回去休息吧」 6 临近年关,今年的初雪晚了些,这时才下。 齐昭正好撞见要外出采买年货的我和小翠。 「先生可要一起?」 他随手披了件外衣,「好,我帮你们提着东西」 街上热闹得很,路过布店时,一匹竹青色缎布吸引了我的目光。 小翠循着我的视线望了过去。 「夫人眼光真好,这匹布一看就适合老爷」 我轻轻摇了摇头。 竹青色温柔似水,又清清淡淡,而孟长留更加炽热。 7 我拿着一打红包分发给府里的下人。 人不多,我的贴身丫头小翠,烧火徐大娘和家丁老陈。 转到齐昭,我递给他一个牛皮纸袋。 袋里是一件竹青长衫。 那日见此布就觉得适合齐昭,陌上人如玉。 「思量多日,还是不知送先生何物合适」 「婉芸手拙,先生莫要嫌弃才是」 齐昭有些怔愣,良久才看向我,眼睛微微弯起。 「夫人费心,我很喜欢」 8 孟长留终于递了信——他要回来了。 我精心梳妆打扮,戴上了平日舍不得戴的簪子,站在门口等他。 一辆气派的车子停下,我心心念念的人一袭西装革履,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 我欢喜地上前,「长留,你……」 他转身将一个穿着小洋装的女人接下车。 女人挽住他的胳膊,娇娇软软地笑着。 「孟哥,这是你妹妹吗?好漂亮」 我闻言一怔。 孟长留不着痕迹地拧眉,我看出他这是烦了,但又期盼他的否认。 「婉芸,这是思思,与我在英国相识,来家里玩几天」 他的眼神似乎不想让我多说,回答也很巧妙,既没有否定,也没有承认。 这时齐昭拿了袄子出来,面色凝重地递给我。 「夫人,天寒地冻,小心伤了身子」 沈思思看着我们两个,轻轻拽了拽孟长留的衣袖。 「姐姐和***郎才女貌,真般配」 音量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 孟长留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谁被当众戴绿帽能开心? 我大方得体地冲沈思思一笑。 「妹妹,你把我夫君当兄长,按理该唤我一声***」 「若是有别的什么,才该唤姐姐」 沈思思闻言,俏脸一阵红一阵白,十分不可置信。 「你是孟哥的妻子?」 孟长留双手紧紧攥着,「思思,你听我说……」 可沈思思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直接跑开了。 孟长留追上去之前留给我一个冰冷的眼神。 冷风刺进胸腔,刀割一样疼。 我忍着内心的苦楚,看向齐昭。 「让您见笑了」 9 孟长留还是把沈思思带回来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处理的,沈思思依旧唤我姐姐。 孟长留把她安顿好后直接把我拽到了房间。 力度大得几乎能捏碎我的骨头。 门啪的一声关上。 「他是谁啊」他质问着。 我被他甩开的力量甩到了桌子上,茶杯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给你写信提到过,教书先生,找不到住处,在府里暂住」 他心头火气更甚,「不知廉耻!你现在是我孟家的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砸的孟家的脸」 压下去的情绪又向上翻腾,我鼻头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 「他只是教书先生而已,你不愿信我,府中仆从总该信了吧」 我眨眨眼睛逼回泪水,「沈思思呢,你敢说你们是清白的吗」 一提到沈思思他就故作强硬,夺门而去。 「我的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看到这熟悉的神态,我知道他心虚了。 10 第二天午饭时,沈思思与孟长留坐得很近。 两人说说笑笑,讨论着英国的趣事。 我听不懂,安安静静地吃饭,味同嚼蜡。 这时,孟长留突然看向了齐昭。 「齐先生,孟某在城北还有一处宅子,你看府中也不方便,不如搬去那边?」 齐昭脸上挂着温和又疏离的笑。 「不劳烦孟先生,齐某已经找好住处了,即日搬走」 我有些动容,但出于避嫌,还是没有送别。 齐昭临走前托小翠送给我一只猫。 小翠一脸奇怪地说猫叫什么奥特曼,名字太晦涩,她听不懂。 我摸摸奥特曼的小脑袋,估计是西洋名。 小翠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掏出一个药膏。 「对了,夫人,齐先生还让我把这个给您」 我拿过药膏,涂在手腕的淤青上。 「有心了」 11 天气回暖,我抱着奥特曼在院子里晒太阳。 奥特曼露出了洁白的肚皮,有节奏地打着呼噜。 「哇,小猫咪!」 高跟鞋啪嗒啪嗒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扰人清梦。 我掩去不耐,安***怀里的猫。 「姐姐,可以给我抱抱吗」 没等我开口,沈思思就把奥特曼抓了过去,我不方便发火,免得落人话柄。 奥特曼可一点不给面,直接两爪子把小姑娘挠哭了。 孟长留过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幕,赶忙查看沈思思的伤口,沈思思哭着扑进他怀里。 「杜婉芸,看好你的猫这种事还要我说?」 他的冷言冷语让我不知所措。 是沈思思先招惹猫的,直接把它抓起来怎么可能不被挠。 我看着他细心呵护的样子,心底像吞了玻璃渣一样疼,原来他爱人是这样的。 12 虽然齐昭搬走了,但我们还有书信往来。 这些文字似乎是我最后的慰藉。 「手腕的伤好了吗」 「奥特曼乖吗,它在我这可调皮了」 「城西的桃花开了」 …… 也不知道齐昭用了什么方法说服奥特曼当信使的。 我取下绑在奥特曼身上的桃花,花开得正好。 很香。 13 这天沈思思吵着要去野餐。 还非要让我一起去。 孟长留拗不过,一脸宠溺地应下,吩咐下人准备东西。 我摆弄着院里的花花草草,拒绝的话刚说出口,就听到孟长留不耐烦的声音。 「思思这么开心,别扫兴」 我修剪花枝的动作一顿,随即收敛神色,「好」 狭小的汽车里。 沈思思娇气地靠在孟长留怀里,嗔怪道路颠簸。 孟长留怜惜地搂紧她。 我不得不看到他们两个***的小动作,内心酸涩地将视线移到窗外,悄悄红了眼眶。 眼不见为净。 14 城西桃树下。 孟长留在一旁生火,我跟沈思思面对面坐着。 她有话说对我说。 我伸手接了一朵被风吹落的桃花,齐昭就是折得这儿的花。 对面的沈思思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 「姐姐,我怀孕了」 这句话在我脑中炸开,我一时间不知道做何反应。 她见没得到预期的效果,直接红着眼跪了下来。 「姐姐,我求求你了,孩子不能没有名分」 我冷着脸看她哭得楚楚可怜的样子,秉承着大度的好品德,善妒会遭人诟病。 「好妹妹,你这是做甚,快起来」 她哭声一窒,「思思不敢奢求,是我有错在先……」 没等她说完就被孟长留拉了起来,一股大力直直地挥向我的脸颊。 疼痛麻痹了我半张脸,我狼狈地瘫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向孟长留。 「杜婉芸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耳边的嗡鸣中传来他怒不可遏的声音。 沈思思哽咽道,「孟哥你误会了,姐姐她没有欺负我……」 孟长留抱紧了沈思思,眼中是浓浓的厌恶。 「思思你别给她解释了,你生性单纯,少跟她来往」 最后我还是让步了。 「长留,你若欢喜,可让妹妹做平妻」 他讥讽地弯了弯唇。 「你配吗」 「思思与你不同,受不了委屈」 15 他们两个离开了。 我浑浑噩噩地坐在桃树底下,回想从前的画面。 小时候因为两家生意的缘故,大人们总把我们凑在一起。 闺阁女儿,哪有机会见到这么俊秀又有才华的公子,有甚者连夫婿的面都没见过。 所以我总爱跟在孟长留后面。 后来听我娘说我要嫁给他,我傻乐了一晚上。 他十分抗拒包办婚姻,对我也愈发冷淡。 而我受困闺阁,女儿家已经订了婚约,哪有退婚的道理,有损名誉。 我娘教导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到了夫家,一定要恪守妇道,早日为婆家添丁。 杜家就我一个女儿,但爹爹和娘亲十分恩爱。 「别人家跟咱家不一样,女人啊,有了儿子才能站稳脚跟」 「不过娘看孟家小子不错,想必不会亏待你」 …… 16 我在桃树下坐到了天黑,想要起身时腿已经麻木了,钻心得疼。 这时一双修长的手将我扶了起来,熟悉的声音响起。 「杜小姐,跟我走吧」 好久之前他就不唤我孟夫人了,我纠正过几次,但他无动于衷。 我哭过的声音有些沙哑,又一天没喝水。 「多谢先生」 齐昭不顾我的反抗就将我背了起来,递给我一个水瓶。 「这里没人,而且你又走不了」 男人宽厚的后背暖洋洋的,我喝了几大口水,不自在地趴在他背上。 「你现在不是我学生,不用叫先生」 我皱眉,「这不合规矩」 他却强硬道,「小古板,先生让你叫名字就叫名字」 我抿了抿唇,脸皱成一团,「齐昭……」 他满意地笑了,到了有人的地方就把我放下,扶着我走进他现在的住所。 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小院子。 齐昭点了灯才发现我红肿的脸。 他瞳孔一缩,眉宇间出现罕见的怒气,小声嘟囔着翻箱倒柜地找药膏。 他凑近了我才依稀听到说的是什么。 「王……羔子……」 我愣了一下,这样文雅的人也会爆粗口。 看着他沾了药膏的手指,我避开了。 「我自己来就好」 一声叹息传入耳际,似乎***几分无奈,但他还是将药膏递给我。 「你过得不好,为什么不考虑离开」 我目光躲闪,握紧了药罐,指尖泛白。 「哪有说走就走的,从我十五岁嫁为人妇,就注定要面对这些」 …… 17 我必须回去了,妇人不可晚归。 可刚进门就发现孟母的老仆人崔娘站在院子里,小翠则一脸担忧。 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夫人,请吧」 崔娘不由分说地将我带到了祠堂。 孟家在孟父死后就分家了,孟母则在小辈家轮流小住。 祠堂里,孟母坐在椅子上,板着脸一言不发,气氛凝重,压得人喘不上气。 「跪下」 孟母冷硬地命令着。 「婉芸不解,敢问母亲所为何事」 我丝毫不畏地与孟母冰冷的眼睛对视。 突然腿弯被人打了一棍,我痛呼一声,双膝重重地磕在地上。 「婉芸丫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亏我一直把你当亲闺女疼,你就是这样对我儿子的!」 崔娘把齐昭写的信件扔在我脸上。 我看到孟长留地坐视不理,他信我跟齐昭没什么,但他就是懒得管而已。 我脸色苍白,下唇颤抖,背却挺得笔直。 「我与齐先生清清白白,从未逾矩」 孟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用拐杖砸向了我。 「证据确凿,你还狡辩!长留你别管,我今天就要教训这不知廉耻的东西,反了天了!」 拐杖胡乱砸着,又一下把额头砸出了血,我顿时头晕目眩。 孟母年迈,最后喘着大气靠在孟长留身上,嘴里依旧喋喋不休。 「跪着,让她一直跪着,跪到认错为止」 孟长留应下,把孟母送去歇息。 夜晚的祠堂冷得难熬。 我嘴边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浑身疼得发颤,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眼眶酸涩,却不敢放声大哭。 奥特曼从窗户跳了进来,轻轻地蹭着我的手臂。 我把它抱在怀里,「也就你能来陪陪我了」 18 第二天小翠来送饭的缘故,外面喧闹的声音从打开的大门传了进来。 「府里来客人了?」 小翠犹豫着,说话也结结巴巴。 「今天是……沈小姐的大喜之日」 我垂下眼眸,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这么大阵仗,给足了沈思思面子。 ***草吃了一些便没了胃口。 这时崔娘走了进来。 「夫人,沈夫人今日过门,拾掇拾掇去喝杯喜茶吧」 我浑身青青紫紫,拖着跪了一夜的腿,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半边身子靠在小翠身上才回了屋。 19 我涂了厚厚的粉才勉强遮住脸上的伤。 前厅人很多,跟我嫁进来的礼节一样,但这次不一样,他娶的是他心尖上的人。 我一眼就看到齐昭,他也发现我了。 视线相撞,我立马移开目光,怕再生事端。 他显然看出了我的憔悴,面上一沉。 沈思思一袭鲜红嫁衣,娇笑着给孟母敬茶,把孟母哄得满面红光。 她又捧了杯茶递给我。 「姐姐,请喝茶」 没等我接过茶盏,沈思思就松了手,我躲得快,只被热水烫了一小片皮肤。 大半杯热茶全泼到了沈思思的嫁衣上。 孟母连忙把沈思思拉起来,护住她的肚子,嘴里紧张地念叨着。 「可不能伤了我的乖孙」 孟长留脸色一变,又笑着打圆场,「夫人娇弱,许是乏了,回房里歇着吧」 他扶起我,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非找不痛快是吧」 他握着我的力气很大,我嘴唇张了张,还是没说话,他不信。 20 前院还热闹着,齐昭来了。 「放心,没被人看到」 他看到我身上的新伤旧伤,神色空了一瞬。 「疼不疼」 我心里的防线瞬间崩塌,酸楚溢了上来,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疼,特别疼」 齐昭想揩去我的眼泪,手伸到半空中还是落下了,他递给我一方手帕。 「谋爱先谋生,爱人先爱己」 「杜小姐好好想想,我尊重你的选择」 21 沈思思嫁进来后,府里上下对她宝贝得紧。 孟母下令府中一切都要顺着沈思思的意,让她安心养胎。 我像往常一样抱着奥特曼,轻轻***它的下巴。 沈思思不是个安分人。 她挽着孟长留的胳膊,看到奥特曼时又喜欢又不敢上前。 「孟哥,我想摸摸它」 孟长留没办法,只好应了下来。 我隐下眼中的不耐,抱起奥特曼走过去。 沈思思试探地伸出手摸它,可还没碰到,就被奥特曼的反应吓到。 它浑身的毛炸了起来,像一只好斗的公鸡。 孟长留立马把她护在身后,脸色变得骇人。 「来人,把这只猫处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