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尴尬,「太子哥哥要是来了,那初姐姐就先走了。 」他脆生生道:「不行,他来讲故事,初姐姐和我一起听,不然我明天就不学。 」他不学我就没工钱拿,没工钱拿就没办法还债,这个小兔崽子真是把我拿捏得死死的。 我本以为太子不会来,谁知他听说后竟欣然前往。 一刻钟后,我们三人平整地躺在一起,小世子横在中间,哭着说故事不好听。 「你懂什么,」他嗔道,「这是战国策的第一篇,秦兴师临周而求九鼎……」小世子哭得更大声,「我觉得像是在上课……」太子气得背过脸去,我只想笑。 「那你想听什么?」他问。 「太子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小孩语出惊人,「我想听听她是什么样子。 」我和太子一同沉默了,空气变得有些凝滞,令我险些喘不上气。 我感觉自己紧张起来,心跳飞快。 其实我也想知道。 他很快开口,「聪明、漂亮、勇敢。 」我的心凉了凉,这肯定不是我。 我第一次任务就办砸了,第二次也算砸了,实在不太聪明的样子。 去醉香楼前他亲口否认了我的相貌,他觉得并不漂亮。 我为了钱在他面前哭了好几次,应该也不勇敢吧。 「她在街上跑着,衣裙翩翩,头发乌黑浓密……」真羡慕啊,我的头发都快掉光了,浓密……那是很多年前了。 我凄凉地望了小世子一眼,他倒是心宽,睡得很沉。 「不过她好像不太喜欢孤,孤决定还是慢慢来……」我打断他,「别讲了,小世子睡着了。 」罢了,我如今这家世连蒋莘都瞧不上,何况是金尊玉贵的太子呢?更别说他与我一见面,不到几句便吵起来,讨厌我还来不及。 我和他各自回房。 我心绪重重,在窗前斜倚着发呆。 有人叩门,是太子。 「我瞧你灯还没熄,睡不着?」「白日里睡多了。 」我故作轻松。 「喏,小孩画的你。 」他递给我一幅画卷,我展开来看,画上是我午时手肘托腮、昏昏欲睡的憨状。 不过工笔极好,样貌如生,精细入微,连睫毛都瞧得清。 我笑笑,「画得很好,下次别画了。 」他看着被我放在角落里的那件华服大氅,问道:「为何不穿?明明是男女同款。 」「太大了,袖子也长,拖来拖去。 」我恨自己被迫多花了四十两,买了一件没用的东西。 他听罢拿起针线,煞有介事地修修补补。 我睁大了眼,「你还会改衣裳?」「不会。 」他直截了当,「但我想你穿。 」我心中动了一下,脸有些发热,脑中乱七八糟。 「母后想撮合我和国公府嫡女,父皇也独立。 」灯下,他刺着蜈蚣一样的针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大惊,正要开口问,他又继续道:「你明日陪我进宫看母后,演一下与我情投意合,算你一日工钱,你看如何?」8我愣了半晌,点了点头。 原是要我帮忙,难怪献了点殷勤呢。 我这边倒是不用演,主要还是看你戏怎么样。 跨进宫门,我的心情忽地变得复杂。 这地方我从前常来,要不是那黛瓦朱墙提醒了我,我差点忘了自己也曾是天之骄女。 「你再给本宫说一遍! 」皇后摔了手里的茶盏,水溅到华临脸上,他跪下道:「儿臣是真心爱慕瑾儿,还请母后成全。 」神色庄重,言辞恳切,眼角还有些发红。 我抬头一看,皇后被他气得火冒三丈,勃然变色。 我都要佩服他的演技了。 「儿臣此生非她不娶。 」他又补一刀。 「滚出去! 」皇后怒吼。 走出门,我由衷赞叹道:「你果真是样样出众,戏也这么好。 」他擦了擦眼角,好像还没出戏。 我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工钱别忘了给。 」我明白他的打算。 他不想娶那个国公家的嫡女,所以假称对我用情至深。 但我这身份又太过离谱,帝后断不会点头。 所以这么一闹,最后就是谁也不会娶,谁也不用娶。 不得不说,这五十两花得很值。 回去的路上,他一言不发,眼神总是望着车帘外,倒像是在思忖些什么。 我一回东宫便奔着小世子,也没有精力理会其他。 晚间起了凉意,我无奈地看着洗后还未晾干的几件外衣,只得胡乱盖了太子那件闲置的大氅。 「琦儿快说,今日背到第几篇了?」我翻着书页。 他却不答我,注视我半晌道:「初姐姐为何穿着太子哥哥的衣裳?」我微窘,指着袖口那缝得张牙舞爪的丝线,「是太子穿破了不要才给我的。 」他不信,「太子哥哥对你真好。 」「才没有! 」我辩解道,「他那个人可凶得很,平日里吹毛求疵,锱铢必较,简直就是……」小世子打断我,奶声奶气道:「初姐姐,你说的那两个成语我都听不懂,还没学过……」我:「……」「可是他如果对你不好,为什么要画你呢?」他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看,「画得很漂亮。 」我大吃一惊。 什么?那是太子画的?「他看你睡着了,还抱你到屋里的床上休息。 」小孩继续语出惊人。 我拍案而起,华临这个大骗子! 我心神不定,课上都不知在胡讲了些什么,小世子倒是很高兴,下了学便在院中玩了起来。 「初姐姐,我风筝绊在了树枝上,你会爬树吗?能不能帮我取下来?」才玩不久,他便来找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忘了一眼甚高的树,上次被卡住的事犹在眼前。 我战战兢兢道:「取不了。 」「你初姐姐骗你呢。 」太子不知何时过来了,笑得肆意,「她爬树可厉害了,那么高的树,她能在上面待上一个时辰呢。 」9我瞪着他,他却拽着我,将我一把拉到树顶,就坐在那只风筝旁边。 我恼道:「你干什么! 」他不慌不忙地笑着,「带你看风景啊。 」我放眼望去,天高云淡,京城的亭台楼阁、山川河流如勾勒的图画般,小而广,乱而美。 「你看那处庭院,」他指着北边,「那是你从前的家,它被查封后,我时常在这里眺望,总觉得还能瞧见你的影子。 」我的眼睛眨了眨,一颗泪珠滴落下来。 「我向你保证,有朝一***还会回去的,像那时一样,天真恣意,明艳无双。 」我哽咽起来,「谢谢你,华临。 」「琦儿的功课补上后,也该给你结一下工钱了,说起来这些日子你也赚了不少,再多来几次,还清千两也有望了,到时你便自由了。 」他笑了笑,我也弯了弯唇,可竟笑不出来。 我在东宫每天与他斗智斗勇,斗气吵嘴,但若真要走了,我只觉伤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