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清风院有个小灶房,专门服务于世子的。 当初的世子是何等风光啊,是整个国公府的骄傲和未来,老夫人开心,世子要什么就满足什么,这小灶房就是那时候吩咐单独弄的。 想想如今,也是让人唏嘘。 不多时,青栀得到了一大碗鸡蛋青蔬炒饭,和一碗鸡汤。 鸡汤里飘着油花子,还有两块鸡肉,她立刻大快朵颐起来,没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油花都不剩,感觉整个人彻底活了过来。 一般三等丫鬟,饭食里以素食为主,偶尔能见到荷包蛋就已经是极好了,吃肉的机更是极少的,除非过节,或者主子们生辰什么的,就会有恩典。 上回还是两家联姻,府里上下的奴仆就饱饱吃了一回荤腥。 晚上的时候,青栀又被曹嬷嬷喊去给世子推拿。 世子头疾发作,多是发作于下午或者晚上,经常夜里睡不好觉,吃过不少药,头部也药敷过,可没多久又会恢复如初。 此时的世子穿着青竹色寝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世子……”青栀轻轻唤了一声。 “嗯。” “奴婢给您推拿按跷…” 世子蹙蹙眉,然后从躺椅上起身,青栀去扶他的手,刚碰到手臂,就被他躲开了。 他不用人扶,一样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裴淮川坐在床上,青栀就给他的头部进行推拿。 这次青栀的手法变了,让裴淮川都忍不住舒服一叹,“听说,你这两日因着我落水之事,水米未进?” 青栀谨慎回答:“都是奴婢自作聪明,被罚也是应该。” 就算主子再狠毒,她也不能直接告状,何况世子和世子夫人是夫妻,她更不能告状,万一这两人将来和好了,那她就惨了。 世子没再多问。 按跷一个疗程结束,青栀没有打扰他休息,给他盖好被子,规规矩矩退出了寝屋。 裴淮川静静听着她离开的脚步,还有寝屋门轻轻阖上的声音…… 目前还算规矩。 他在心里对青栀做了个简单评价。 外面有一个婆子和小厮给世子值夜。 虽然值夜挺累人的,主子夜里有什么需求,都必须第一时间照顾到,但给世子值夜这种事,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的。 像青栀这种级别的小丫鬟,原本连近身伺候裴淮川的资格都没有,就更别提值夜了。 青栀直接回屋睡觉。 回屋的时候,曹嬷嬷已经睡下了,此时鼾声如雷。 青栀之前是在沁芳苑睡大通铺,如今跟曹嬷嬷睡一间,这待遇也是极好了。 她很满足。 青栀脱了外套,便躺下休息。 大概是连着两日精神紧绷,吃不好睡不好,如今这个环境,让她感觉到心里踏实,几乎是一躺下,她就睡着了。 这一晚,裴淮川也睡得很好。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醒了,经过昨天的按跷,头脑不像往日晨起时的酸胀疲惫感,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他摸索着起身,从衣架上取了衣服便自己穿上了。 虽然失明了,可他依然保持着以前读书时的作息,也一直努力让自己保持自理能力,从屋里走出来,通常不需要人搀扶,院中一切早已被他熟悉于胸。 而院里摆设放置,都要有利于他行走。 四周都静悄悄的,他漫无目的走在小院子里,像抹幽魂般,突然有人疾步过来,将小路上的装着落叶的箩筐给迅速拿开。 “谁?” “是奴婢。”青栀低声回答道,“奴婢在扫落叶。” 裴淮川听着似清甜翠梨的嗓音,停住了脚步,面对着她,声如金玉,“青栀?” 这是他第一次唤自己的名字。 青栀抬起头,讷讷望着面前身量伟岸的男人。 晓雾未散,残月犹悬天际,他立在露湿的长着些许苔藓的青石板上,一袭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衬得他如仙露明珠一般夺目,袍摆随晨风轻扬,仿若遗世独立的孤鹤,乌发未束,发梢还凝着几缕晨露,泛着清冽的光。 “是,奴婢是青栀。”青栀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关切,“世子昨夜睡得可好?” 男人没应她,一双墨眸沉静如水,望不见丝毫温度,绯色薄唇紧抿,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青栀自觉失言。 这种话,她一个小婢子哪有资格问。 主子舒不舒服,睡不睡得好,都是贴身伺候的人关心。 裴淮川孤高清冷地站在那里,脊背笔直。 晨曦透过薄雾洒在他身上,似被那冷意浸染,只映得他愈发清瘦孤寂。 青栀望着这样的他,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只要一想到要想办法跟他生孩子,青栀总有种亵渎他的负罪感。 这样的世子,如何是自己能玷污的? 但…… 她想活命。 玷污便玷污了吧! 只是如今她还寻不到如何与他亲近的法子。 裴淮川如今失明,变得敏感暴躁,防备警惕心又强,刻意接近反而适得其反,遭他嫌恶。 前世的秋蝉似乎就是因此而被杖责惨死。 青栀甩甩头。 直接勾引是不行的。 那只能迂回前进,徐徐图之。 青栀继续去扫落叶,至少得让他放下对自己的戒备心才行。 裴淮川站在原地静静听着。 竹帚划破薄雾,沙沙之声轻叩青石板,风过回廊,扫叶声忽疾忽徐,似幽人低语,在空庭中婉转回荡。 青栀一边扫落叶,一边偷偷看他。 她不知这位世子爷孤立那处在想什么。 曹嬷嬷说,失明后,世子爷也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寡言少语,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轻易惹不得。 青栀哪里敢轻易惹他,兀自扫了两箩筐落叶,就用扁担挑起来,送去堆肥处倒掉。 裴淮川许是无聊,听着声音,脚步不自觉跟着她走,青栀扫了地,又去井里打水。 他耳朵灵敏,只听见辘轳缓缓摇转,那井绳摩擦辘轳之声,“吱呀吱呀”悠悠传出,少顷,水桶汲满井水,青栀用力摇转辘轳,水桶破水而出…… 青栀从水桶里掬了一把清凉的水喝了一口,又用沁凉的井水洗了洗脸,用帕子擦拭。 她再次将目光转向裴淮川,发现他真如一抹幽魂般静立在那处。 青栀暗道,莫非…… 世子这是在观察她,监视她,看她是否有不轨之心? 以前江佩兰送来的美人,都很难在清风院长久待下去,没多久就会被世子赶走。 那些人被赶走,倒也于性命无碍。 只是自己…… 被赶走,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青栀现在想的倒不是能不能得宠的问题。 当前要紧的是能否顺利留下来。 哪怕只是作为一名粗使丫鬟留下,也是好的。 思及此,她更加卖力干活。 她将那桶水提着去浇灌花园里的花草,勤快得不得了。 清晨四周凉意未散,一阵风吹来,裴淮川只觉得一股寒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自从失明后,他好像也很容易生病啊! 脆弱得就像琉璃娃娃。 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静默了一会儿,他在等青栀过来关心询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