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破产那天,全城都在看笑话。财经头条写满“千亿帝国崩塌”,昔日好友拉黑他电话, 未婚妻连夜搬空别墅。他坐在廉价公寓里,对仅剩的一亿存款自嘲:“穷得只剩钱了。 ”直到小职员林晚敲开门,递上热乎盒饭:“陆总,您还招助理吗?工资…两百一天也行。 ”他随手撕了张支票扔过去:“拿着,别烦我。”电梯里, 林晚把撕碎的支票拼好——整整一亿。后来他东山再起,记者追问成功秘诀。 陆沉舟搂紧身旁的林晚:“谢她当年收留,用一亿聘金雇我当终身长工。 ”---第一章:王座倾塌财经新闻推送的提示音在死寂的豪华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陆沉舟的手指悬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方。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线条锐利的下颌。最终。 他还是点开了那条带着红色惊叹号的头条。加粗的黑体字像淬毒的匕首, 狠狠扎进视线——“陆氏帝国崩塌!千亿资本一夜蒸发,掌舵人陆沉舟神话终结? ”配图是他位于市中心、象征无上权柄的陆氏总部大楼。照片角度刁钻。 大楼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竟显出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手机如同烧红的烙铁。 被他猛地掼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沉闷的撞击声在过分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昂贵实木桌面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桌角那尊曾象征他点石成金能力的纯金貔貅镇纸, 歪斜着。折射出冰冷而讽刺的光。内线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催命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免提。财务总监绝望到变调的声音瞬间撕裂了空气:“陆总!完了! 所有银行账户全部被冻结!***组已经进驻!我们…我们…”声音被巨大的恐惧扼住。 只剩粗重的喘息和哽咽。陆沉舟的声音低沉。像从冻土层下挤出来:“说。 ”“账…账面上能动用的现金…”财务总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只…只剩下最后一点一亿了!陆总!”一点一亿。这个数字像一个荒谬的黑色幽默。 砸在陆沉舟头上。就在昨天。他私人飞机加一次油的开销都不止这个数。他什么也没说。 直接切断了通话。世界并未因他的沉默而安静。手机屏幕疯狂闪烁。 一个名字跳了出来——沈明轩。他合作多年、称兄道弟的“挚友”。 陆沉舟眸底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望。他划开接听。“沉舟啊! ”沈明轩的声音依旧带着熟悉的热情,却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透着一股刻意的圆滑, “哎哟,看到新闻了!这真是…真是晴天霹雳啊!”陆沉舟没应声。等着下文。 “老哥我这边…唉,也是焦头烂额啊!”沈明轩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沉重, 充满了爱莫能助的痛心疾首,“你知道的,最近项目压款压得厉害, 资金链绷得死死的…实在…实在是抽不出半毛钱来帮你周转了!兄弟,你得理解! 理解万岁啊!”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电话两端蔓延。沈明轩似乎被这沉默烫了一下。 干笑了两声。声音里的热情迅速冷却、褪色。 只剩下**裸的疏离和急于切割的仓促:“那…那什么,沉舟,你先挺住!别灰心! 我这还有个会,催得紧!回头…回头咱们再聊!保重!千万保重!”忙音响起。干脆利落。 像一把钝刀。切断了最后一丝人情纽带。陆沉舟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 映出他此刻苍白而冷硬的脸。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他站起身。走向落地窗。窗外。 这座他曾俯瞰、掌控的城市。此刻正被黄昏的余烬染成一片混沌的暗金色。 车流如卑微的蝼蚁。在巨大的城市脉络里盲目穿梭。他曾经是云端的神祇。 此刻却被硬生生拽落尘埃。摔进泥泞。口袋里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 是一条来自他那位名媛未婚妻,苏蔓的短信。言简意赅。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沉舟, 我们结束了。我的东西已全部搬走。钥匙放在玄关。保重。”没有多余的解释。 没有虚假的安慰。只有高效到冷酷的切割。陆沉舟盯着那条短信。嘴角慢慢扯开一个弧度。 一个冰冷、空洞、自嘲到极点的笑。他按灭屏幕。转身。 视线扫过这间耗费巨资打造、曾是他权力中心的办公室。每一件摆设。都曾价值连城。 都曾无声地彰显着他的地位。此刻。它们都成了这场盛大破产最刺眼的注脚。 他拉开沉重的实木抽屉。里面躺着一串备用钥匙。不属于这里。属于城市另一端。 一个他几乎遗忘的、极其普通的高层公寓小单元。那是他早年购置。纯粹为了资产分散配置。 从未想过踏足。更没想过会成为他落魄时的唯一退路。他拿起钥匙。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 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沉沦的暮色。像一个将军诀别沦陷的城池。他大步走向门口。 厚重的办公室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将那曾经属于他的王国彻底隔绝。电梯一路下行。 数字不断跳动。如同他急速坠落的财富和人生。 **第二章:尘埃里的微光**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 黑色的库里南驶出陆氏总部那象征森严等级的地下停车场。汇入华灯初上的车河。 这辆曾经代表着顶级身份与财富的座驾。此刻像一个不合时宜的巨大黑色讽刺。 穿行在流光溢彩的街道上。引得路人侧目。陆沉舟靠在后座。闭着眼。昂贵的皮革包裹着他。 却无法传递一丝暖意。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在他紧闭的眼睑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斑。 像一场光怪陆离的默剧。司机老王。一个跟了他快十年的沉默汉子。 透过后视镜小心地瞥了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车厢里只剩下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和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静默。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中档住宅小区门口。门卫疑惑地打量着这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豪车。 库里南。在这里是绝对的异类。老王迅速下车。替陆沉舟拉开车门。陆沉舟跨下车。 一股混合着廉价香水、油烟和城市尘埃的空气扑面而来。 与陆氏顶层办公室那种恒温恒湿、弥漫着雪松木清冽香气的空气截然不同。他微微蹙了下眉。 抬头望向眼前这栋在夜色中显得灰扑扑的高层公寓楼。密密麻麻的窗口亮着或白或黄的灯光。 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这就是他仅存的、未被查封的“避风港”。 一个冰冷的、空置的钢筋水泥盒子。“陆总…”老王的声音带着迟疑。陆沉舟抬手。 打断了他后面的话。“车处理掉。”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所有…都处理掉。”老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用力点了点头。 陆沉舟没再看他。转身。走向那扇标志着“平凡生活”的单元门。刷卡。推开。 楼道里是消毒水和某种食物霉变混合的沉闷气味。电梯门缓缓打开。狭小的空间。 内壁贴着早已过时的广告贴纸。边角卷起剥落。他走进去。按下“17”这个陌生的数字。 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那个他曾呼风唤雨的世界。也像一个冰冷的铁棺。 将他运往一个陌生而卑微的境地。电梯上升带来的轻微失重感。 仿佛是他财富和地位仍在持续坠落的错觉。“叮。”一声脆响。电梯停在了十七楼。 金属门向两侧滑开。走廊的声控灯应声亮起。光线昏黄黯淡。勉强照亮狭窄的通道。 空气里残留着隔壁住户飘来的浓郁蒜薹炒肉的味道。他走到1703室门前。 拿出那串冰冷的钥匙。**锁孔。转动。门锁发出干涩的“咔哒”声。推开门。 一股久未通风的、混杂着灰尘和淡淡装修材料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踏进这个完全陌生的空间。没有开灯。借着窗外远处城市霓虹投***来的微弱光线。 勉强看清轮廓。客厅空旷得吓人。只有几件蒙着厚厚白布的家具。像沉默的幽灵。 地面落满灰尘。踩上去。留下清晰的脚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万家灯火。 一片繁华盛景。与他此刻的荒芜和孤寂。形成了残忍而尖锐的对比。他走到窗边。 背对着空洞的客厅。影子被拉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黑色剪影。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又一条推送。“昔日首富陆沉舟疑似现身普通公寓, 帝国崩塌后栖身蜗居?”配图模糊。但赫然是他刚才下车走进单元门的侧影。下面的评论。 充斥着幸灾乐祸的狂欢和刻薄的嘲讽。“哟,陆总也体验人间疾苦了?”“一个亿也叫破产? 我账户里连一万都没有!”“报应!让他以前那么狂!”“坐等看他下一步卖什么还债! ”他扯了扯嘴角。喉间溢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呵。”穷得只剩钱了?一个亿。 多么可笑的“穷”。多么讽刺的“只剩”。他走到唯一没盖防尘布的沙发前。 那沙发款式老旧。布面粗糙。他毫不在意地坐了下去。扬起一小片灰尘。 在昏暗的光线里无声飞舞。像他崩塌的帝国落下的最后尘埃。他闭上眼。 身体陷进并不舒适的沙发里。从未有过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从骨头缝里一丝丝渗出来。 将他彻底淹没。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疲惫几乎要将他吞噬时。 一阵轻微却执着的敲门声响起。“笃,笃笃。”声音不大。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却如同惊雷。陆沉舟倏地睁开眼。眼底瞬间凝结的冰寒足以冻裂空气。 谁?记者?债主?还是迫不及待来落井下石的“故人”?他像一头在绝境中被惊醒的孤狼。 周身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气息。没有起身。没有回应。只是用淬了冰的目光。 死死钉在那扇薄薄的、隔绝着外面世界的防盗门上。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那敲门声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犹豫。但很快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笃笃笃。 ”带着一种奇异的坚持。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陆沉舟的耐心终于耗尽。他猛地站起身。 动作带起一股冷风。大步走到门前。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想要毁灭什么的戾气。“谁?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过金属。门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 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努力维持的镇定。 却又不可避免地透出几分紧张和不易察觉的颤抖。“陆…陆总?您好。我是…我是林晚。 ”林晚?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没有激起陆沉舟记忆里任何熟悉的涟漪。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眼底的戾气更重。不耐烦到了顶点。“不认识。 滚。”冰冷的话语。毫不留情地砸向门外。门外沉默了片刻。 就在陆沉舟以为对方已经被吓退时。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清晰了一点。 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我…我之前是集团总部行政部档案室的…小职员。 ”门外的林晚语速有些快,似乎怕再被打断,“陆总…我…我知道您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我…我给您带了点吃的…”吃的?陆沉舟几乎要冷笑出声。在这全城看笑话的时刻。 一个他毫无印象的小职员。跑来给他送吃的?怜悯?好奇?还是另有所图?他猛地抬手。 一把拉开了厚重的防盗门。动作带着一股宣泄般的力道。门轴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 走廊昏黄的灯光瞬间涌入。刺得他微微眯了下眼。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孩。 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米色棉质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浅蓝色开衫。身形单薄。 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印着卡通小熊的保温饭盒。她的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 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素净的脸。未施粉黛。眉眼清秀。鼻尖因为紧张或者走廊的凉意。 微微泛着一点红。此刻。她正仰着头看他。那双眼睛很大。瞳仁是纯净的琥珀色。 里面清晰地映着走廊顶灯的光点。也映着他此刻冰冷、不耐、甚至有些狰狞的倒影。 眼神里有紧张。有忐忑。有显而易见的局促不安。但奇怪的是。 唯独没有他预想中的怜悯、好奇或算计。那是一种非常纯粹的情绪。 纯粹到让陆沉舟瞬间的暴戾。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柔软屏障。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 投下的阴影几乎完全笼罩了她。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林晚似乎被他开门的气势和冰冷的眼神慑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抱着饭盒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劲。 再次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寒意弥漫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陆总…我…我冒昧过来…打扰您了。”她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嘴唇,语速依旧偏快, “我…我在新闻上看到了…您…您现在身边可能…可能没有人照顾…”她停顿了一下。 似乎在斟酌用词。“我…我刚下班, 就…就做了点简单的饭菜…还热着…”她将怀里的保温饭盒往前稍稍递了一下, 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笨拙,“您…您别嫌弃…”她的目光诚挚而干净。 像初春刚解冻的溪水。不掺杂质。陆沉舟的视线。从她紧张得微微颤抖的睫毛。 移到她怀里那个幼稚的卡通饭盒上。又落回她那双写满了纯粹担忧的琥珀色眸子里。 心底那团冰冷的、想要毁灭一切的火焰。奇异地被这清澈的目光浇熄了一瞬。但随即。 是更深的烦躁和一种被窥见狼狈的尖锐刺痛。怜悯?他陆沉舟。 何曾需要这种廉价的、来自尘埃里的怜悯?他扯了扯嘴角。脸上没有任何动容的表情。 只有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封。“不需要。”三个字。冰冷生硬。像三块冻硬的石头。 砸在地上。林晚脸上那点微弱的勇气和期待。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她抱着饭盒的手。 慢慢垂落了一些。长长的睫毛低垂下去。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 陆沉舟看着她瞬间低落下去的样子。心底掠过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但那感觉稍纵即逝。立刻被汹涌而上的自厌和迁怒淹没。他需要安静。 需要绝对的、不被打扰的、***伤口的黑暗。而不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小职员。 用一份廉价的饭菜。提醒他此刻的落魄和可笑。他不再看她。转身准备关门。 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意味。“等等!陆总!”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丝破釜沉舟般的急切。在他即将关上门的前一秒响起。陆沉舟关门的动作顿住。 眉头紧紧拧起。回头。冰锥般的目光再次刺向她。带着最后警告的意味。 林晚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但她没有退缩。反而迎着他冰冷的目光。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飞快地说道:“我…我知道您现在可能…不需要这些…”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我…我是想问…您…您还招助理吗?”问出这句话。 她的脸颊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眼神却依旧倔强地看着他。 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孤勇。“工资…工资好商量!两百…两百一天也行!”她补充道。 声音弱了下去。带着明显的底气不足和羞赧。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请求和开价。在此时此刻。 显得多么的荒谬和不合时宜。助理?两百一天?陆沉舟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渺小得如同尘埃的女孩。看着她因为窘迫而涨红的脸。 看着她那双干净得近乎愚蠢的眼睛里。那份不合时宜的坚持。 一股荒谬绝伦的怒意和一种被深深冒犯的感觉。猛地冲上头顶。她以为他是谁? 一个需要她这种小职员来施舍工作机会的流浪汉?还是她天真地以为。 两百块一天就能买到一个落魄霸总的时间?简直可笑至极! 他眼底最后一丝因为那点纯粹而起的异样波动彻底消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和一丝被激怒的、近乎残忍的嘲弄。他猛地转身。走向客厅那张唯一没盖防尘布的旧书桌。 动作粗暴地拉开抽屉。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本支票簿。孤零零地躺在角落。 这是他仅剩的、还能自由支配的“玩具”。他一把抓起支票簿。 又抓起桌上不知何时留下的一支廉价圆珠笔。笔尖在纸张上划出沙沙的、刺耳的声响。 他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金额栏。他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恶意。 随手写下了一连串令人眩晕的“9”。然后。他“嗤啦”一声。 将那张墨迹未干的支票粗暴地撕了下来。转身。大步走回门口。林晚还僵硬地站在那里。 抱着她的饭盒。像个误入猛兽领地的小动物。不知所措。陆沉舟走到她面前。 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他看也没看她。两根修长却冰冷的手指。夹着那张薄薄的支票。 像丢弃一张用过的废纸。随意地。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的力道。 朝着她怀里那个幼稚的卡通保温饭盒。扔了过去。支票飘落。打着旋。 轻轻盖在了卡通小熊憨笑的脸上。“拿着。”陆沉舟的声音毫无温度。 像西伯利亚冻原上刮过的寒风。“别烦我。”说完。他不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甚至不再看她一眼。“砰!”一声巨响。厚重的防盗门在他身后被狠狠摔上。 巨大的关门声在狭窄的走廊里回荡。震得声控灯都跟着闪烁了一下。 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也震得门外的林晚。浑身剧烈地一颤。 仿佛灵魂都被这一声巨响拍出了体外。走廊里瞬间恢复了死寂。 只有声控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声。嗡嗡作响。林晚僵硬地站在原地。 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像。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是被冻僵的人缓缓解冻。一点点低下头。 目光落在怀里那个保温饭盒上。那张被随意丢弃的支票。正静静地覆盖在卡通小熊的笑容上。 墨迹似乎还未完全干透。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一种冷幽幽的光。她抱着饭盒的手指。 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她慢慢抬起另一只手。 动作迟滞得如同生了锈的机械。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那张冰凉的支票。 **第三章:碎片与微光**电梯门缓缓合拢。 将走廊那昏黄压抑的光线和震耳欲聋的关门声隔绝在外。狭小的金属空间里。 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还有林晚自己急促而压抑的心跳声。咚。咚。咚。 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冰冷的电梯内壁。映出她模糊失神的影子。 怀里那个印着卡通小熊的保温饭盒。此刻像一个沉重的铅块。压在她的手臂上。 也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上。那张轻飘飘的支票。覆盖在小熊憨态可掬的笑容上。 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更像一记无声的、冰冷的耳光。打在脸上。**辣的疼。 电梯下降带来的失重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才勉强压住那股恶心和眩晕。电梯到达一楼的提示音清脆响起。门开了。 外面是小区普通而嘈杂的大堂。有晚归的居民。有嬉闹的孩子。有生活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像个游魂。抱着饭盒。低着头。快步穿过大堂。 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逃离那个男人带来的、冰冷刺骨的屈辱感。走出单元门。 初夏夜晚微凉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寒噤。稍微清醒了一些。小区里路灯昏暗。树影婆娑。 她走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花坛边。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冰凉的大理石花坛边缘。慢慢滑坐下去。 保温饭盒被她放在膝盖上。她低着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支票上。 昏黄的路灯光线透过稀疏的树叶缝隙洒落。在支票上投下斑驳摇晃的光影。 也照亮了上面那龙飞凤舞的签名——陆沉舟。三个字。力透纸背。 带着一种曾经睥睨天下的狂放。也带着刚才那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弃。 而金额栏那一长串触目惊心的“9”。在昏暗的光线下。更像一串冰冷而无声的嘲笑。一亿。 他随手扔给她一亿。像打发一个纠缠不休的乞丐。像丢弃一张用过的纸巾。 只是为了让她“别烦他”。林晚盯着那串数字。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委屈。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算什么? 一个不自量力、妄图关心巨人的蝼蚁? 一个在他眼中连两百块都不值、需要用一亿来羞辱的蠢货?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视线迅速模糊。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就要夺眶而出。她猛地仰起头。 死死盯着头顶那片被城市灯火映照成暗红色、看不见星星的天空。用力地。一下。又一下。 眨着眼睛。倔强地把那股汹涌的酸涩逼退回去。不能哭。林晚。不准哭。为了这种人的羞辱。 不值得。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青草和尘土的气息。 稍稍平息了胸口的窒闷。她重新低下头。看着那张支票。看着那个刺眼的签名和刺眼的金额。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了上来。撕了它!把它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让这该死的羞辱见鬼去!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让她放在支票边缘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就在她的指尖几乎要发力撕扯的瞬间。脑海里却蓦地闪过另一幅画面。 不是陆沉舟冰冷厌弃的眼神。不是那张摔上的门。而是几个小时前。 她站在陆氏集团总部大楼外。隔着冰冷的玻璃和森严的安保。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曾经在财经杂志封面、在电视访谈里永远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男人。独自一人。 从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总裁专属电梯里走出来。身影依旧挺拔。步履依旧沉稳。 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孤绝。像一层看不见的寒冰。包裹着他。隔绝了整个世界。 他穿过空旷奢华的大堂。所有员工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地避开。低着头。噤若寒蝉。 没人敢上前。没人敢说话。只有他一个人。走向那扇巨大的、沉重的旋转玻璃门。 背影被外面惨白的天光拉得很长很长。孤寂得如同行走在无人的旷野。那一刻。 她心里某个地方。被狠狠揪了一下。无关乎爱情。甚至无关乎同情。 那是一种更复杂、更难以言喻的情绪。像看到一座巍峨的山岳在眼前无声崩塌。 像看到一头骄傲的雄狮被拔去了利爪。只剩下沉默的、淌血的尊严。所以。 她才鬼使神差地跟来了。带着自己那份笨拙的、或许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的关心。林晚的手指。 慢慢离开了支票的边缘。那股想要撕毁的冲动。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更加沉重的东西。她低下头。看着膝盖上那个依旧温热的保温饭盒。 卡通小熊的笑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轻轻揭开了盒盖。一股混合着米饭清香和家常小炒的温热气息。 瞬间在微凉的夜空中弥漫开来。白米饭上。铺着炒得色泽油亮的青菜。 还有几块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很普通。很家常。甚至有些寒酸。这是她下班后匆匆赶回家。 用冰箱里仅剩的食材做的。是她能拿出的。最朴素的善意。林晚拿起放在饭盒旁边的小勺子。 舀起一勺混合着青菜和鸡蛋的米饭。慢慢送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饭菜还是温热的。 味道是熟悉的。但此刻尝在嘴里。却莫名地发苦。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每咽下一口。 都异常艰难。她低着头。一口一口。沉默地吃着。像是完成一个仪式。 也像是在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消化着那巨大的屈辱和难以言说的情绪。眼泪终究没有掉下来。 被她死死地锁在眼眶里。吃完最后一口。她盖好饭盒。将它轻轻放在一边。然后。她的目光。 再次落回到那张被随意扔在膝盖上的支票上。金额栏那一长串的“9”。在昏暗中依旧刺眼。 她盯着它。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腿都有些发麻。久到夜风都带上了更深露重的凉意。终于。 她伸出手。动作缓慢而坚定。将那张薄薄的、承载着巨额财富和冰冷羞辱的纸。小心翼翼地。 对折。再对折。折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块。然后。放进了自己洗得发白的棉布连衣裙口袋里。 贴身放着。支票的棱角隔着薄薄的布料。硌在皮肤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真实感。 她扶着冰凉的花坛边缘。慢慢站起身。腿因为久坐而有些麻木。她抱起那个空了的保温饭盒。 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栋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的高楼。17层某个没有亮灯的窗口。 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了所有的光。也吞噬了那个曾经站在云端。 如今跌落尘埃的男人。她转过身。抱着她的饭盒。一步一步。走进了小区更深沉的夜色里。 背影单薄。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执拗。口袋里的那张支票。沉甸甸的。 像一颗被强行按进泥土里的种子。**第四章:无声的战场**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又沉又涩地往前挪动。陆沉舟的世界。 缩小成了这间不足百平、弥漫着灰尘和空寂味道的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依旧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只是窗外的繁华盛景。与他无关。 更像一幅巨大的讽刺画。他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 吝啬地允许一丝天光渗入。大部分时间。他就陷在那张唯一能坐的旧沙发里。 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偶尔亮起。幽蓝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屏幕上跳动的。是昔日“朋友”迫不及待切割关系的短信。是银行冰冷无情的催款通知。 是各路媒体如鬣狗般围追堵截的采访请求。还有苏蔓。他的前未婚妻。 在社交媒体上最新发布的动态。一张在私人飞机舷窗旁的**。背景是碧海蓝天。 她笑容明媚。依偎在一个金发碧眼、同样穿着考究的男人身边。配文:“新航线,新旅程, 感谢有你@Alexander_Rossi下一站,摩纳哥的阳光! ”陆沉舟的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半秒。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他指尖划过。屏幕暗下去。将那张明媚的笑脸彻底掐灭。像掐灭最后一星无关紧要的余烬。 饥饿感。像一条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胃部传来一阵阵空虚的痉挛。 提醒他这具肉体凡胎的存在。他烦躁地起身。走向空空如也的开放式厨房。冰箱门打开。 里面除了几瓶冰镇矿泉水。空无一物。刺眼的冷光照亮他紧抿的唇线。 他“砰”地一声甩上冰箱门。巨大的声响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 走向门口。总得活下去。哪怕像条野狗。也得出去觅食。他拉开沉重的防盗门。 走廊里昏黄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光线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了下眼。 就在他迈步欲出的瞬间。脚步却猛地顿住。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门口的地上。 放着一个东西。一个眼熟的、印着卡通小熊图案的保温饭盒。和他那天晚上随手扔掉支票时。 砸到的那个。一模一样。它安静地放在那里。紧贴着门缝。像是怕被人踢走。饭盒下面。 似乎还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陆沉舟的眉头狠狠拧起。又是她?那个叫林晚的小职员? 一股被冒犯、被纠缠的烦躁感。瞬间冲上头顶。她到底想干什么?阴魂不散! 他盯着那个碍眼的饭盒。眼神冰冷。像在看一堆亟待清理的垃圾。他抬脚。 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想要一脚把它踢开。踢到走廊尽头。踢出他的视线。然而。 就在脚尖即将触碰到饭盒冰凉的金属外壳时。动作却诡异地停在了半空。 一股极其细微的、混合着米饭和某种清淡食物香气的温热味道。透过饭盒的缝隙。 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如此清晰。如此…具有诱惑力。 尤其是在他此刻饥肠辘辘的胃疯狂叫嚣的时候。那点微弱的香气。像一根无形的钩子。 精准地勾住了他生理上最原始的渴望。陆沉舟僵在原地。脸色阴沉变幻。内心天人交战。 理智和自尊在咆哮:捡起来?开什么玩笑!这是施舍!是侮辱! 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职员又一次的愚蠢试探! 但胃部的空虚和那点该死的、顽固的食物香气。却在顽固地瓦解他的意志。最终。 是身体的本能。压倒了那摇摇欲坠的骄傲。他紧绷着脸。极其不情愿地。 慢慢弯下了他曾经高昂的头颅。像完成一个屈辱的仪式。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隐忍的力道。 快速捡起了那个保温饭盒。还有饭盒底下压着的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 动作快到像是在处理赃物。然后。他像躲避瘟疫一样。迅速闪身退回门内。“砰! ”防盗门再次被重重甩上。将门外的一切彻底隔绝。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陆沉舟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手里拿着那个带着余温的饭盒。像一个烫手的山芋。他低头。 看着那个幼稚的小熊图案。眼神复杂。有恼怒。有烦躁。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狼狈。他粗暴地打开饭盒盖子。 热气混合着更浓郁的饭菜香扑面而来。白米饭。清炒西兰花。几片薄薄的酱牛肉。 还有一颗圆润的卤蛋。依旧普通。依旧家常。但比上次那份。似乎多了一点用心。 酱牛肉的色泽诱人。卤蛋散发着五香的气息。都在无声地**着他空乏的味蕾。 他盯着饭菜看了几秒。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饥饿感彻底占据了上风。 他放弃了无谓的挣扎。拿起饭盒里附带的勺子。就站在玄关处。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动作有些急切。甚至带着点凶狠。 像是要把某种屈辱感也一并嚼碎了咽下去。饭菜的温度正好。酱牛肉咸香入味。 卤蛋煮得恰到好处。西兰花清脆爽口。最普通的食材。却在此刻。 抚慰了他被饥饿折磨的肠胃。带来一种近乎原始的满足感。胃里有了暖意。 那点因食物而起的暖流。似乎也稍稍融化了他周身凝结的寒冰。理智慢慢回笼。 他想起了那张纸条。刚才被他连同饭盒一起抓了进来。此刻正皱巴巴地攥在他另一只手里。 他展开那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小巧的字迹。用的是最普通的蓝色圆珠笔。 “陆总,打扰了。饭盒我晚点来收。如果…如果您需要人帮忙跑腿买东西, 或者处理一些杂事…可以随时发短信给我这个号码。工资…您看着给就行。林晚。 ”后面跟着一串手机号码。字迹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刻意的讨好。 只是简单陈述了一个存在的可能性。陆沉舟盯着那串数字。和那个名字。看了很久。 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他没有回复。没有做任何表示。只是将那张纸条揉成一团。 随手扔进了玄关那个空荡荡的垃圾桶里。然后。他端着空了的饭盒。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饭盒内壁。发出哗哗的声响。他洗得很仔细。里里外外。洗掉所有的油渍。 洗掉所有的痕迹。洗掉那份不该存在的暖意和…软弱。洗干净的饭盒。 被他面无表情地放回门口。就在原来的位置。像在完成一次冰冷的交接。做完这一切。 他重新拉上所有的窗帘。将自己彻底沉入黑暗的沙发里。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进食和纸条带来的涟漪。从未发生过。然而。黑暗中。他紧闭的双眼。 眼睫却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那串被揉皱丢弃在垃圾桶里的号码。 像一颗被强行按灭的火星。却固执地。在他意识的某个角落。留下了一线微不可查的灼痕。 **第五章:废墟之上**时间在窗帘紧闭的昏暗公寓里无声流逝。像一潭逐渐干涸的死水。 陆沉舟依旧蜷缩在旧沙发里。像一头蛰伏在阴影中的受伤困兽。沉默。是他唯一的盔甲。 也是他仅剩的武器。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 幽蓝的光映着他深陷的眼窝和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他盯着那个跳动的号码。眼神冰冷。 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和厌倦。又是谁?记者?债主? 还是某个不甘寂寞、想来看看他有多惨的“老朋友”?他任由那**固执地响着。一遍。 又一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直到它自己不甘地沉寂下去。几秒后。 一条短信提示音响起。屏幕再次亮起。显示着同一个号码发来的简短信息:“陆总,打扰了。 门口放了今天的饭。另,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暴,气温骤降,您注意保暖。林晚。 ”陆沉舟的目光在那几行字上停顿了足有半分钟。林晚。又是她。 那个固执得近乎愚蠢的小职员。像一块甩不掉的橡皮糖。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 放下那个印着卡通小熊的保温饭盒。留下一张写着同样简短字句的纸条。然后悄然离去。 从不敲门。从不试图进入他的领地。只是固执地。在门口留下一点食物的温度。 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他依旧没有回复。一次都没有。只是每天。当饥饿感难以忍受时。 他会打开门。将那个饭盒捡进来。如同完成一个沉默的契约。吃完。洗净。放回原处。 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冰冷机器。然而。今天这条短信里。多了几个字。“气温骤降”, “注意保暖”。他下意识地抬眼。透过窗帘那道狭窄的缝隙。看向窗外。不知何时。 天色已经阴沉得如同傍晚。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 空气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确实要变天了。他收回目光。落回自己身上。 身上还是那件昂贵的丝质衬衫。几天没换。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在恒温的办公室和四季如春的别墅里。它代表着无上的舒适与奢华。 但在这个没有中央空调、四面透风的廉价公寓里。在这即将到来的寒冷面前。 它薄得像一层纸。脆弱得不堪一击。寒冷。这个对于曾经的陆沉舟而言。 只存在于概念中的词汇。此刻。却像一个即将露出獠牙的幽灵。在窗外阴沉的天空下。 无声地窥伺着。他烦躁地扯了一下衬衫领口。第一次。 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物质匮乏带来的、**裸的威胁。傍晚时分。狂风果然如期而至。 猛烈地拍打着公寓的玻璃窗。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拼命摇晃。紧接着。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迅速连成一片密集的雨幕。 将整座城市笼罩在迷蒙的水汽之中。气温。像失控的电梯。直线下降。湿冷的空气。 无孔不入地钻进房间的每一个缝隙。陆沉舟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衬衫。 却依旧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他站起身。在这空荡冰冷的房间里踱步。 试图驱散寒意。但徒劳无功。寒意如影随形。深入骨髓。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只有路灯在滂沱大雨中晕开一圈圈模糊昏黄的光晕。 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溅起***浑浊的水花。就在这时。 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叮咚——”声音在狂风骤雨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微弱。 却又异常清晰。陆沉舟的脚步猛地顿住。眉头紧紧锁起。这个时间?这种天气?谁? 他带着十二分的警惕。走到门后。透过冰冷的猫眼向外望去。扭曲的视野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湿漉漉的、不断滴水的走廊地面。然后。 他看到了一个被雨淋得透湿的身影。林晚。她站在门口。 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外面裹了好几层厚实塑料袋的包裹。她的头发完全湿透了。 一绺一绺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子上。单薄的连衣裙和开衫紧紧裹在身上。 勾勒出瘦削的轮廓。不断往下淌着水。在脚下积成一小滩。她的嘴唇冻得发紫。 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像一片在风雨中随时会凋零的叶子。 但她怀里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却似乎被她护得很好。没有沾到多少雨水。 陆沉舟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他盯着猫眼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看着她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看着她怀中那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包裹。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猛地冲上心头。有被再次打扰的烦躁。有对她愚蠢行为的不解。 还有一丝…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尖锐的刺痛感。像被冰冷的针。 猝不及防地扎了一下。他猛地拉开了门。动作带着一股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力道。 门外的冷风裹挟着雨水的湿气。瞬间扑了进来。吹得他单薄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寒意刺骨。 林晚显然没料到门会突然打开。吓得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 显得那张脸更加苍白瘦小。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猝不及防的惊惶。 还有被冻出来的生理性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抱着包裹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陆…陆总…”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牙齿都在打架,“对…对不起…打扰您了…”她努力想扯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但冻僵的脸部肌肉。只让那个笑容显得僵硬而破碎。 “我…我看雨太大了…您…您可能还没来得及准备厚被子…”她语速很快, 似乎怕他下一秒就关上门, “这…这个…是我以前买多了的…新的…没用过…”她将怀里那个裹着厚厚塑料袋的包裹。 往前递了递。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您…您先将就一下…等天好了…再…”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陆沉舟猛地伸出手。 一把抓住了她冰冷湿透的手腕!他的动作太快。太突然。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 林晚吓得惊呼一声。怀里的包裹差点脱手。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陆沉舟。 以为他要像第一次那样。粗暴地将她推开。或者呵斥她滚开。然而。 预想中的推搡和斥责并没有到来。陆沉舟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腕。那力道很大。 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掌心滚烫。与她冰冷湿透的皮肤接触。 带来一种***两重天的战栗。他看也没看她怀里的包裹。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盯着她。 像要穿透她狼狈的表象。看到灵魂深处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一字一句。砸在哗啦啦的雨声里:“你图什么?”林晚被他问懵了。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灼热让她脑子一片空白。“什…什么?”她茫然地看着他。 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像眼泪。陆沉舟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身上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气息。扑面而来。“钱?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我扔给你的那张支票, 足够你挥霍几辈子!”林晚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支票…那张带着巨大羞辱的支票…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还是…”陆沉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寸寸扫过,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冰冷, “想从我这里得到别的?”他的语气刻意放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暗示和轻蔑。 像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这次不是因为冷。 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侮辱的愤怒和巨大的委屈。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被雨水和泪水洗过的琥珀色眼睛。第一次。 毫无畏惧地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充满了讥讽和怀疑的黑眸。 里面燃烧着一种陆沉舟从未见过的火焰。愤怒的。倔强的。甚至带着点被逼到绝境的凶狠。 “陆沉舟!”她连敬称都忘了,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而拔高,带着破音的颤抖, “你以为你是谁?!”她的质问。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让陆沉舟冰冷的眼底。 第一次掠过一丝真实的错愕。他抓着她的手。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一瞬。 “你以为全世界都图你的钱?图你的人?”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冰冷的空气里,“我是傻!傻到以为…以为你就算摔下来了! 也总需要有人递根绳子!”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汹涌地冲出眼眶。混合着冰冷的雨水。 在她苍白的脸上肆意流淌。“我傻到以为…以为一顿热饭能让你胃里好受点! 一条厚被子能让你晚上少挨点冻!我傻到以为…以为你只是暂时迷路了!不是真的死了!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愤。 “那张支票…”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巨大的委屈和一种奇异的骄傲, “我一分钱都不会动!等你有天重新站起来了!我会把它原封不动地砸回给你! 连同你这份自以为是的恶心!”吼完。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脱了陆沉舟已然松动的手! 怀里的包裹被她用力地、狠狠地塞进陆沉舟的怀里!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道。然后。 她看也不看他。转身。像只被彻底激怒又受伤的小兽。冲进了门外滂沱的雨幕之中! 单薄的身影瞬间被密集的雨帘吞噬。消失不见。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 在死寂的走廊里疯狂作响。陆沉舟僵硬地站在原地。 怀里抱着那个被塞过来的、依旧带着她身体冰冷湿意的包裹。沉重。而柔软。 包裹外面厚厚的塑料袋上。还残留着雨水滑落的痕迹。冰冷的湿意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 迅速渗透进来。贴在他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清晰的凉。然而。这点凉意。 却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震动。林晚最后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他那层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名为“世故”和“防备”的厚甲上。“你以为你是谁? ”“我傻到以为你只是暂时迷路了!不是真的死了!”“连同你这份自以为是的恶心! ”那些愤怒的、带着哭腔的控诉。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在他眼前。 仿佛还残留着她冲进雨幕前。那双燃烧着愤怒和委屈的、被泪水洗得异常明亮的琥珀色眼眸。 那眼神。像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长久以来的黑暗。 将他内心那些阴暗的揣测、那些高高在上的俯视、那些自以为是的防备…照得无所遁形。 丑陋不堪。他低头。看着怀里那个被厚厚塑料袋包裹着的、沉甸甸的柔软物体。是厚被子。 她说的。她淋着暴雨送来的厚被子。只因为担心他今晚会挨冻。陆沉舟抱着包裹的手臂。 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沉默地站在门口。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听着外面呼啸的风雨声。很久。很久。终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退后一步。用脚后跟。 轻轻带上了身后的防盗门。没有发出巨响。门锁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隔绝了外面疯狂的世界。他抱着那个包裹。转身。走回这间冰冷空荡的公寓。脚步沉重。 走到沙发边。他坐下。将那个湿漉漉的包裹放在腿上。一层层。解开外面缠绕的厚厚塑料袋。 动作有些笨拙。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迟滞感。塑料袋被剥开。 露出了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厚实冬被。柔软的珊瑚绒面料。是温暖的姜***。 上面印着憨态可掬的小熊图案。和那个保温饭盒上的如出一辙。簇新的。 散发着淡淡的、干净的棉布气息。没有一丝雨水渗透进去。被保护得很好。陆沉舟的手。 轻轻抚过那柔软温暖的绒面。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带着一种…陌生的暖意。他低着头。 看着被子上那些圆圆的小熊笑脸。看了很久很久。昏暗的光线下。他紧抿的唇线。似乎。 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丝。紧锁的眉心。那道深刻的纹路。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 轻轻熨烫了一下。变得不再那么凌厉。他慢慢伸出手。指尖。 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疑和…小心。轻轻碰了碰其中一个小熊的鼻子。柔软的。 温暖的。像那个女孩不顾一切冲进雨幕时。眼底燃烧的火焰。 **第六章:裂痕与微光**那场暴雨过后。日子似乎被冲刷掉了一层厚厚的灰霾。 透出一点不一样的气息。陆沉舟公寓门口的保温饭盒依旧每天准时出现。 卡通小熊的笑容一成不变。只是里面不再有纸条。那个叫林晚的小职员。 似乎真的被他那句刻薄的“图什么”伤透了心。再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有沉默的饭盒。 固执地履行着某种无声的约定。陆沉舟依旧每天开门。捡起饭盒。吃完。洗净。放回。 动作机械。只是每一次弯腰捡起那个带着余温的饭盒时。指尖总会不受控制地停顿一下。 目光。也会在那个熟悉的小熊图案上。多停留几秒。然后。迅速移开。像被烫到。 公寓里多了那床厚实的姜***小熊绒被。成了房间里唯一一抹亮色。 也是唯一带着温度的东西。陆沉舟依旧习惯性地蜷缩在旧沙发里。只是身上。 不再只裹着那件单薄的衬衫。而是搭着那条柔软的绒被。暖意包裹着他。驱散了夜晚的寒凉。 也似乎。在一点点消融着他心口那层坚冰。他开始在白天拉开一部分窗帘。 允许更多的光线涌进来。他不再只是枯坐。 而是翻出了公寓角落里那个落满灰尘的旧笔记本电脑。插上电源。屏幕亮起幽蓝的光。 映着他深邃专注的眉眼。他尝试连接网络。屏幕却弹出刺目的红色警示框。“网络连接失败。 ”他蹙眉。尝试了几个不同的网络。无一例外。全部显示失败。连手机热点也搜寻不到信号。 他意识到。这栋公寓的网络似乎出了问题。或者。更可能是被人为设置了某种屏蔽。 他需要网络。需要连接外界。需要了解这场风暴的余波。需要寻找沉船后可能漂浮的木板。 而断网。无疑将他彻底困在了这座孤岛。陆沉舟盯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脸色阴沉。他烦躁地合上电脑。在房间里踱步。目光扫过空荡的四壁。 落在那扇紧闭的防盗门上。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或许能帮忙? 这个想法一出现。立刻被他强行按了下去。他有什么资格再去麻烦她? 用他陆沉舟仅存的那点可怜的、摇摇欲坠的尊严去开口求助?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 重新坐回沙发。用那条厚实的绒被将自己裹紧。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个荒谬的念头。然而。 第二天。当门口那个熟悉的饭盒再次出现时。陆沉舟弯腰捡起它的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 他拿着饭盒。没有立刻关上门。而是站在门口。目光落在空旷的走廊。 又落回手中温热的饭盒上。内心那场无声的拉锯战。激烈得如同海啸。最终。 是理智对现实的低头。压倒了那点可笑的自尊。他深吸一口气。 像是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拿出手机。屏幕解锁。指尖悬在空白的短信界面上方。 微微颤抖。他抿紧唇。 目光落在昨天那张被他揉皱、却又不知何时从垃圾桶里捡起、此刻正静静躺在桌角的纸条上。 上面。是林晚留下的那个号码。他盯着那串数字。足足看了半分钟。然后。极其缓慢地。 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在短信收件人栏里。敲下了那串号码。光标在空白的信息栏里跳动。 像他此刻紊乱的心跳。他该说什么?“我断网了,帮我处理一下”?这听起来像个命令。 愚蠢又傲慢。“麻烦你,帮我看看网络…”?这又显得过于软弱。他烦躁地皱紧眉。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无法落下。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这个念头。准备关掉手机时。 一条新的短信。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发件人。正是林晚那个号码。“陆总,打扰了。 今天有您爱吃的清蒸鲈鱼,趁热。另,刚才在楼下碰到物业, 听说我们这栋楼的光纤被施工队挖断了,正在抢修,可能还要一两天。您若急需网络, 可以用我的手机开热点暂时顶一下。需要的话,您发个信息给我。”短信的内容很平常。 依旧是那熟悉的、不带多余感情的汇报和提供解决方案的口吻。没有提那天雨夜的冲突。 没有提他刻薄的质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陆沉舟盯着这条短信。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攫住了他。是尴尬。是羞愧。 还有一丝…被精准洞察了困境的狼狈。她怎么会知道?她甚至知道他此刻可能需要网络? 她是不是…一直在门外?听到了他烦躁的踱步声?或者仅仅是…猜到了他此刻的困境? 陆沉舟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屏幕的光映着他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最终。 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一种…难以启齿的感激。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他指尖微动。 在空白的短信栏里。只敲下了一个字。发送。然后。迅速将手机屏幕按灭。像是怕看到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