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秦泽涛的身影一出现,整个院子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鸦雀无声。 有胆小的村民吓得踉跄后退,躲在拖拉机后头,连头都不敢探出来。 二舅妈直接腿软跪坐在地上,嘴里念叨着“活见鬼”。 大伯手里的旱烟掉在地上,火星子烫着了裤腿,都没敢弯腰去拍。 我爸连滚带爬往后缩,桃木剑戳进自己裤腰带都没发觉。 秦泽涛仔细看了我几眼,原本带着浅淡笑意的眸子骤然一紧。 他猛地伸手,指腹擦过我颊边未干的血迹,眉头紧锁:“你受伤了?” 我也震惊不已,下意识告诉他:“不是我的血……” 他低头嗅了嗅,眸中寒光一闪,转头看向我妈。 她手里还攥着那只盛过黑狗血的碗,碗底残留的粘稠血迹正往下滴滴答答地淌着。 秦泽涛的眼神骤然冷冽,浑身的杀意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们拿狗血泼她?” 这句话像刀锋般凌厉,吓得我妈直往后退了好几步,手里的碗都差点摔了。 他冷笑一声,一脚踹向我妈手里的碗。 “砰!” 碗摔在地上四碎飞溅,黑红粘稠的狗血全洒在了林彩霞崭新的白裙子上。 那可是她为了今天去BJ特意换上的,裙面洁白如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现在,腥臭的黑狗血溅了她满身,血迹斑驳而狰狞。 “啊!!!” 林彩霞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惊慌失措地拍打着裙子。 “我的裙子!!!这是我拿最贵的料子做的,我才做的!!!” 罗青山也怒了,冲上前指着秦泽涛鼻子喊:“你干什么?!她招你惹你了?!” 秦泽涛微微偏头,眼神像看个死人一样盯着他。 “欺负我媳妇,就是惹我了。” 林彩霞急得眼泪直掉: “我这裙子可是要穿去BJ的!现在全毁了!你赔!你必须赔!” 秦泽涛低笑一声,嗓音冷得骇人: “赔?你拿狗血泼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赔?” 林彩霞被噎得满脸通红。 罗青山还想上前理论,可刚一抬手,就被秦泽涛攥住了手腕,力道大得他骨头“咔”地一响,疼得整张脸都狰狞起来。 秦泽涛一字一顿,语气狠戾。 “再敢对我媳妇伸一根手指头试试。” 罗青山自诩知青,一辈子都被人众星捧月,从没受过这种委屈,他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媳妇是你叫的吗?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大家都不知道,秦泽涛都死了多少年了!” 秦泽涛加大了手劲,罗青山疼得龇牙咧嘴,差点直接跪了下来。 “你问我算什么东西?” 秦泽涛嗓音低沉冷冽,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在我脸上,微微勾起嘴角,像是在对我无声地说: 别怕,有我在。 他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军官证,直接甩在了罗青山脸上。 团长两个字如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把在场众人砸得头晕眼花。 不等我细想,我妈已经扑了过来,脸上带着惊恐和怀疑: “不可能是秦泽涛!老秦家早就死绝了,他们家的儿子十几岁就没了,哪儿来的什么团长?!” 我爸也颤抖着站出来,指着秦泽涛: “对!我和老秦是发小,他儿子长啥样我能不知道?你根本不是他!” 林彩霞眼珠子一转,猛地拽开嗓门尖叫道: “妹,!你从哪儿找来的男人替你装门面?这可是冥婚啊,你要是不想嫁秦泽涛,直说就是,何必搞这种把戏?” 罗青山跟着冷笑: “冒充军人可是大罪,村长,去***叫警察来,把他抓起来!” 村民们立刻议论纷纷,有的点头附和,有的惊疑不定地看着秦泽涛的军官证,一时间谁都不敢上前。 就在众人纷纷起哄时,村口突然又传来一阵引擎轰鸣。 比军用吉普更加响亮,像是多辆军车驶来的震动声! 这些军车的车盖上无不挂着鲜红的“囍”字大花。 几个穿着军装的军人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到秦泽涛面前。 为首的男人面容严肃,肩上扛着两杠一星,一看便知军衔不低。 “秦团长!” 他站定,抬手向秦泽涛行了个军礼。 全场寂静。 罗青山脸色骤变, 林彩霞的尖酸刻薄表情瞬间僵住, 我妈直接吓白了脸,腿软得站不住。 这是真的军队高官! 军官递给秦泽涛一份档案,一个大红信封。 秦泽涛将它们连同军官证一起递给一头雾水的我。 我翻开档案,上面写着: 秦泽涛,10岁入部队,15岁参加特种作战,16岁因机密任务假死脱身,转入地下工作。 现在调回军部,任团长。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没死…… 他真的没死! 6 师父突然踉跄着从人群中冲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秦泽涛面前。 “秦团长!求您给我们彩绢做主啊!” 师父的眼泪顺着皱纹纵横的脸滚下来,声音都在发抖: “前几天京剧院来我们村曲艺团选演员,彩绢在演出前一天被人下了巴豆,这才错过了选拔的机会!” 师父指着爸妈、林彩霞和罗青山。 “就是他们干的,他们都偏心林彩霞,所以才害的彩绢。” 我心头一震,赶紧要去扶师父。 师父却挣开我的手,执拗地跪在地上:“彩绢怕连累我,什么都不肯说!可我这个做师父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害啊!” 秦泽涛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下药?” 罗青山脸色发白,立刻跳出来大喊。 “***!这是栽赃陷害!” “梁老师你这是公报私仇!你嫉妒我们之前举报你违禁、受贿,所以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要报复我们!” 林彩霞也尖声帮腔: “是啊,妹妹自己拉肚子闹脾气,怎么能怪我们?我看是你们师徒俩合起伙来……” “闭嘴!” 秦泽涛一声暴喝,震得两人猛一哆嗦。 他转头吩咐身旁的军官: “王连长,立即彻查此事。把当天接触过彩绢饮食的人员都控制起来。” “是!” 王连长刚要转身,我爸突然冲上来拦人。 “不能查!”他额头上青筋暴起,“这是我林家的家务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我妈也扑过来拽我:“死丫头,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吗?赶紧把你师父送回家去,别让她在这发疯!” 秦泽涛一把将我护在身后,冷冷道: “下药害人可不是家务事,这是刑事犯罪。” 眼看军人要进村调查,罗青山突然冲到我跟前,扑通跪了下来。 “彩绢!” 他仰头看我,眼神慌得像条被踩了尾巴的。 “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真要毁了我吗?” “罗青山你疯了吧?谁跟你有情分?” 我被他恶心得直往后退。 “下药害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有一天你会自己毁了自己?” 林彩霞见状也哭着跪爬过来: “妹妹,姐姐错了!都是姐姐鬼迷心窍,求你看在姐妹情分上……” “姐妹情分?” 我冷笑打断。 “你撺掇罗青山往我水里下巴豆的时候,抢我工作机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姐妹情分?” 就在这时,王连长已经带着几个战士押着村里的赤脚医生过来了。 那大夫抖得跟筛糠似的,一见这阵势就全招了: “是、是罗知青来找我买的巴豆!他说是家里牲口便秘......” 全场哗然。 我妈直接瘫坐在地上,林彩霞的假哭声戛然而止。 秦泽涛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们:“证据确凿,带走。” 几个战士立刻上前把罗青山按倒在地。 “不行!” 我爸突然发疯似的冲上来。 “青山是返城知青!他父母是大学教授!你们不能带他走!” 他又转过头来冲我吼: “死丫头,你是不是见不得你姐姐好,不能嫁给青山所以就要毁了他?” 秦泽涛将我护在身后。 “罗青山算个什么东西,林彩绢现在要嫁的人,是我!” 他指着爸妈和林彩霞。 “你们几个默许、撺掇罗青山下药,一并带走!” 我把发疯一样地胡乱挥舞着桃木剑,想要抵挡周围的军人。 王连长一把掀开军装下摆,露出腰间的配枪: “妨碍军务,一律按敌特处理!” 这一嗓子直接把我爸吓尿了裤子。 罗青山被反剪双手押着,突然拼命挣扎着朝我大喊: “彩绢!我爱你啊!我后悔了,后悔和林彩霞订婚,我真正爱的人是你啊!” “爱我?” 我气笑了。 “你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林彩霞一个,就算我被选上京剧院去了BJ,你也绝对不会娶我吗?” 罗青山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妈突然冲过来要抱我的腿,被秦泽涛一脚挡开。 “彩绢!妈错了!” 她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妈给你磕头!求你看在……” “晚了。” 我退后一步,站在秦泽涛身边. “从你们往我身上泼黑狗血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家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还让我以后都不要回家了。” “从今以后,我就只有丈夫,没有爸妈了。” 秦泽涛紧紧握住我的手,对王连长下令: “全部带走,依法处置。” “彩绢!!!” 在罗青山和林彩霞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吉普车载着他们扬长而去。 师父终于踉跄着站起来,含泪笑着看我:“好孩子,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秦泽涛单手解下军装外套披在我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擦去我脸上残留的血迹。 “媳妇,我们回家。” 军绿色的车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车头上的大红喜字鲜艳得刺眼。 我转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二十年的村子,头也不回地迈进了新的人生。 7 军车驶入军区大院时,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整齐列队的士兵,挺拔的松柏,还有远处传来嘹亮的军号声。 秦泽涛牵着我的手走下吉普车,转头对站在一旁的王连长道: "带夫人先去文工团报道。" "是!"王连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又冲我笑了笑: "嫂子,这边请。" 我攥紧了衣角,有些踌躇: "我......我很久没唱戏了。" 秦泽涛揉了揉我的发顶,声音温柔: "彩绢,你不知道,之前你唱戏的时候我在台下听过。" "你的嗓子简直就是老天赏的。" “不要辜负它,也不要辜负你自己,好不好?”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我紧锁的心门。 文工团的排练厅里,我穿上了崭新的戏服。 看着镜中的自己,前世坠台的画面突然闪回,我双腿一软,险些跪倒。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稳稳扶住了我。 "彩绢,看着我。" 秦泽涛的拇指拂过我颤抖的睫毛。 "到那天,舞台下会有一千个观众等着看我夫人有多厉害。" "现在台下只有我一个。" 他拉着我转向空荡荡的观众席。 "唱给我听,好不好?" 伴乐响起时,我的声音起初有些发颤。 但当唱到"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时,秦泽涛突然站起身,跟着荒腔走板地哼唱起来。 "噗嗤。" 我笑出了声,破音的调子反倒让我找回了儿时在田间唱戏的纯粹快乐。 最后一串高腔冲上云霄时,排练厅门口早已围满了鼓掌的文艺兵。 "天呐!这水平直接能上春晚了!" "不愧是梁老师的嫡传弟子!" 8 几周后,王连长带着调查结果匆匆赶来。 “团长,调查清楚了!” “罗青山承认自己在林彩绢水中下巴豆,人证物证俱在,已经被判处劳改,取消返城资格。” “林彩霞涉嫌教唆犯罪,经调查,她当初在京剧院选拔中的成绩并不合格,是靠罗青山的关系才入选的。现已撤销她的入职资格,退还原籍。” “至于林家人,因包庇犯罪行为,按情节轻重给予处罚。” 我听着他们的结局,心中竟已没有太多波澜。 前世他们欠我的债,今生已经还清。 秦泽涛见我沉默,握紧我的手:“要不要再告他们?” 我只是轻轻摇头:“不需要了。” 他们已经付出了代价,而我也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 几年后,村长寄来的信中夹着一份泛黄的县报: 「劳改农场发生斗殴,林父林母重伤不治」 「劳改犯前文艺骨干林彩霞与罗青山登记结婚」 我将信纸折好放进抽屉最深处。有些人,终究要为自己种下的恶果买单。 又是一个飘雪的除夕夜。 文工团的化妆间里,我看着镜中描摹精致的虞姬妆容, 秦泽涛突然推门而入,手里举着一封加急电报。 "刚接到的消息。" 他眉头紧锁, "罗青山昨晚醉酒后把林彩霞从二楼推了下去。" 我手中的珠钗"叮当"坠地。 "她......?" "当场死亡。" 秦泽涛抱紧我。 "公安在他家搜出了十八封写给军区的信,全是要求见你一面的。" 央视的直播倒计时已经响起,我抹掉眼角的湿意站起身来。 这一次,我不会再为任何人放弃自己的舞台。 破败的茅草屋里,罗青山踉跄着踩过结冰的尿渍。 电视屏幕闪烁着雪花点,村长家传来的春晚欢乐颂却清晰可闻。 "接下来有请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林彩绢女士!" 他发疯似的把脸贴在糊满报纸的窗户上。 镜头里的我正迎着掌声嫣然一笑,无名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而镜头扫过的观众席里,穿着军礼服的秦泽涛正捧着山茶花等候。 "本来都该是我的......我的......" 罗青山抓起半瓶劣质白酒猛灌,却没发现身后的煤炉早已熄灭。 当《***》的唱腔飘到村东头时,风雪终于吞没了最后一声呜咽。 罗青山冻僵的尸体最终倒向积满泪痕的窗户纸。 9 谢幕时,我望见秦泽涛第一个站起来鼓掌。 他胸前的勋章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就像很多年前那个用军装擦掉我脸上狗血的青年。 回到后台,他忽然单膝跪地,从军装口袋掏出一个红丝绒盒子: “补个仪式。” “当年下聘用的是文工团的行头,这次……” 盒子里的和田玉平安锁上刻着”涅槃”二字。 窗外新年的烟花轰然绽放,我们相拥的影子映在化妆镜里,仿佛两株终于冲破冻土的并蒂莲。 完。 |